凌四交代的事情虽然怪异,但却不难办,周淮安查探之下,不到一个时辰,就筛选了三人,带到了议战大厅。
这三人其中两个为普通士兵,另一人为参将,这三人显然都没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战王殿下,进来之后难免心生怯意,皆是又激动又敬畏,登时就准备跪下行大礼。
凌四却是不耐的摆了摆手,“行了,都站着吧,爷这儿没那么多规矩。”
“多谢战王殿下!”那三人自是受宠若惊,齐声抱拳,心下暗暗嘀咕,这战王殿下也不像他们头儿说的那么可怕啊,看着自家上峰每次从议战堂出来,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莫非是他们承受能力太差了?
殊不知,真正让他们颠覆的还在后面。
他们三人话音刚刚落下,就听上首的这位爷开了口,声音又沉又冷,“爷听说你们三个都成亲了,而且还是你们自己讨来的媳妇,你们那媳妇还是低嫁,平常没少跟人显摆,没错吧?”
“是。”
三人赶忙躬身应是,腿肚子皆是一软:他们平常的确是没少显摆自家媳妇,吹嘘自己的能耐,可问题是,他们就是过过嘴皮子,嘚瑟了两把,这应该没招谁惹谁吧?
就在三人各种忐忑的时候,便听凌四继续道,“都说说吧,自己是怎么追到媳妇的?”
“哈?”三人齐齐懵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凌四拍了拍桌面,瞪了瞪眼珠子,“哈什么哈,爷让你们说说自己是怎么追到媳妇的,用了什么法子,其中有没有什么诀窍,说得详细一点。”
没错!
这位爷让周淮安找这三人过来,就是为了取经的!
原因无他,这位爷发现,虽说自己表白了,可他跟自家颜丫头的关系,并没有实质性的发展,甚至都没啥变化,尤其是看见裴雪烬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巴巴的过来,他觉得自己也不能干等着。
坐以待毙可不是他的风格,他要主动出击!
可关于怎么出击,这位爷就有点犯难了,一往无前,永不言弃是肯定的,可具体的,凌四觉得,他有必要找点专业人士,过来参详参详,这才有了现下的一幕。
眼见面前三人傻愣愣的,一副被人锤了的模样,凌四冷哼一声,直接伸手指道,“傻站着干什么,你,就从你先开始。”
他所指的,是站在最左侧的一个士兵,他皮肤黝黑,相貌倒是不差,一双眼珠子颇为机灵,一看就是个会来事儿的。
眼见战王指到了自己头上,他自是不敢耽搁,赶忙躬身应是,吞了吞口水,这才开了口。
“小人叫王大壮,是去年刚娶的媳妇,俺媳妇家是我们那块儿的商户,反正比俺家强的多了,不但强,俺媳妇长得还好看……”
凌四敲了敲桌面,“说重点。”
王大壮一颤,点头如捣蒜道,“哦哦,是是,要说俺还是因为……因为欠了他们家银子才跟俺媳妇认识的,反正从那以后,俺媳妇出现在哪儿,俺就……就跟到哪儿,哪怕周围人笑话,看不上俺,俺也不在意,啥好听说啥,逮着机会就往俺媳妇跟前凑,俺们家乡有句土话,脸皮薄,吃不着,脸皮厚,吃个够,反正吧,这追媳妇,在俺看来,就是要舍得下脸皮,烈女怕缠郎,反正俺就是这么娶上媳妇的。”
王大壮开始还有磕磕绊绊,说到后面,反而是进入状态了,连土话都搬出来了,直到说完了,才发现自己后面貌似有点放飞自我了,登时有些惴惴,“战王殿下,小人……小人说完了。”
凌四倒是没放在心上,听完后,甚至饶有兴致的点了点头,打了个响指,“有点意思,说白了,就是不要脸对吧,这点爷擅长。”
王大壮:“……”
众人:“……”
凌四却是没心思理会这些人的反应,提炼了精髓之后,直接将目光转到了中间一人的身上,“该你了。”
“是是。”
那人也是一名士兵,相比较于王大壮,这人相貌真真是寻常的不能再寻常了,个头也不算高,反正没个出彩的地方。
不过这人倒是个沉稳的,说话并没有磕磕绊绊,莫名让人觉得憨厚,“小人名叫陈顺……小人的媳妇是我们那儿十里八村有名儿的美人,被称为豆腐西施,小人嘴笨,也不会说什么话,但是有一手好厨艺,当时,人人都笑话小人,一个大考爷们,天天给一个小女子送饭,但是小人心里美,小人觉着吧,跟媳妇就得软的下身段,别说做饭了,小人没出来打仗那会儿,连媳妇的洗澡水都是小人烧的,当初,我们那儿惦记小人媳妇的人多了去了,比小人强的有的是,甚至还有一个举人老爷都上门提亲了,可那些人天天端着,小人的媳妇可是个有眼光的,自然瞧不上那些人。”
不得不说,人不可貌相。
这人看着老实,说出来的话,可是一点都不老实。
“爷看你也够不要脸的,不过说的倒是有点分量。”
凌四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总结道,“也就是说,想让人当媳妇,就得捧着供着,哄着疼着,地上下雨了,哪怕把自个儿当路面儿,也不能让媳妇湿了鞋底儿,是这个意思吧。”
陈顺闻言,忍不住目瞪口呆,嘴角抽了抽。
不是战王殿下领会的不到位,是人觉悟太高了,高的貌似都有点过了。
这可是人家殿下自己悟出来的,他除了肯定,还能说啥?
于是乎,陈顺赶忙低眉敛目,憨憨厚厚的奉承道,“就是这个理儿。”
凌四也觉得这人说的合自己的心意,难得肯定了一句,“说的不错。”
陈顺面露欣喜,“谢战王殿下夸奖。”
这时,凌四已然是将眸光转到了最后一人身上。
“到你了。”这三个字刚刚出口,他蓦地挑了挑眉,“等会儿,你应该是个参将吧,以前爷好像没见过你啊?”
他自觉过目不忘,不光是上战场,还是议战开会,他确定自己都没见过面前的这人。
“小人……小人……”那人显然心虚的很,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凌四嫌弃的蹙了蹙眉,“吞吞吐吐的干什么,是爷们就爽快点。”
那人身子一抖,这才战战兢兢道,“小人……小人名为薛宝山,是湘南本地人士,家里虽然家财颇丰,可祖上一直都是商人,小人也不是读书的材料,家父就花银子,给小人……给小人在湘南城中……谋了一个差事。”
凌四闻言,登时明白了,咧嘴冷笑道,“要么爷说怎么一次都没见过你,感情你这官儿是买来的,从没上过战场是吧?”
薛宝山蓦地跪倒在地,磕头连连,“战王殿下,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错了,战王殿下恕罪,战王殿下恕罪!”
凌四不耐的敲了敲桌面,“行了,你这人还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没有贸然上战场瞎指挥,也算没连累旁人,再说了,爷对你的事儿没兴趣,说正经的。”
在这位爷的眼里,买个官儿而已,的确算不得什么大事,这官场上的阴司多了去了,像这种,算是最稀松平常的,他自然懒得理会,更何况,他现在也没心思理会。
眼见这位爷没有追究的意思,薛宝山如蒙大赦,也不敢耽误,起身应是之后,就整了整精神道,“小人虽然出身商家,但有幸娶了良知府的女儿,小人自是没什么本事,可赚钱的功夫还是不错的,小人与娘子相识之初,每天赚多少,小人就给娘子花多少,只要娘子上街,小人必定随侍在侧,娘子留意的要买,没留意的,让她留意也要买,尤其在吃穿用度上,更是不能马虎,小人当初为了赢得娘子的倾心,还未定亲,便将所有的身家,交给了娘子,小人之所以会买这个官,也是为了能让岳丈大人高看一眼……”
薛宝山说到这儿,小心翼翼的看了某位爷一眼,再接再厉的继续道,“在小人看来,想要赢得女子的芳心,就要拿出实实在在的诚意,肯为一个女子花银子,未必有多真心,可若是连银子都不肯花,那一定就不是真心的。”
他毕竟读过几年书,说完之后,还总结了一番。
凌四越琢磨这话,越觉得是那么回事儿,不由点了点头。
“说的不错,有点道理。”心情不错之下,凌四挥了挥手道,“买官那件事就算了,以后每月的银子免了,安安分分的,挂个名儿吧。”
眼见这位爷不但把买官一事翻片儿了,还默许了他的头衔儿,薛宝山登时激动万分,再次跪倒了下去,“多谢战王殿下,多谢战王殿下!”
“起来吧。”
眼见这三人都说完了,凌四也没磨叽,咧了咧嘴角,笑意森寒的威胁道,“你们说的不错,不过,出了这个门儿,你们最好都忘了爷问过什么,你们又回过什么,明白吗?”
那三人几乎是齐声道,“小人明白!”
“行了,下去吧。”
等那三人走了,凌四便迫不及待的开始琢磨了起来:看来这死缠烂打还是有用的,以后就是要发扬风格,寸步不离的守着他们家颜丫头,不让周围的阿猫阿狗有机会靠近一步!
当然了,这好听的也要多说点,还有厨艺也得赶紧学起来,宫里似乎有位掌勺的大师傅还不错。
这么想想,他似乎还真没送过颜丫头几样东西,看来以后一定要买买买,不说天天送东西,三天一个惊喜神马的,还是要的。
等回去了,他还要赶紧把家底好好拾到拾到,反正这东西早晚都是他们家颜丫头的,早些点算清楚了,也省的到时候颜丫头操心不是。
还有,这趟回去封赏定然少不了,他再多敲点,这一笔也要算进去。
正因为存了这个心思,凌四这次回去真心让承帝狠狠的出了一回血,承帝心疼的差点没抽过去。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凌四爷这边想的长远,站在他下首的周淮安,却是等的心下惴惴。
眼见这位爷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周淮安心下有事儿,也只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战王殿下?”
凌四这才朝着他这边儿,掀了掀眼皮儿,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你还在呢?”
周淮安:“……”
感情您以为我走了,根本没发现他这么一个大活人戳在这儿是吧!
这样的话,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自然是不敢说出口的。
眼见自家王爷虽然嫌弃,倒是没什么不悦,赶忙趁机开了口,面上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战王殿下,属下还有一件要紧事,需要殿下定夺。”
凌四也知道,自家属下能顶着压力站到现在,恐怕不是小事,不由换了姿势道,“说吧。”
周淮安这才松了口气,“现在南蛮人虽已肃清,但城中一些将士和百姓的活毒,还未解开,咱们带过来的军医和湘南城的军医,已经尽了力了,也只能缓解,不能将活毒引出体外,恐怕这件事……还要劳烦怀安郡主出手才行啊。”
他这话说的极为小心斟酌,没办法,这事儿涉及到怀安郡主,他不谨慎不行啊!
事实也的确如此,听说要自家颜丫头操劳,凌四本能就是蹙了蹙眉。
不过,想到自家颜丫头本来就是带着皇命来的,现下又能吃能喝能下地,这种又是救人,又是立功的机会,想来,她是不愿错过的。
思及此,凌四居高临下的颌首道,“爷知道了,再让颜丫头休息一晚,明天爷亲自跟她说。”
“既然如此,那下官就放心了。”周淮安这才长出了口气,抱拳道,“爷如果没什么事,下官就先告退了。”
“等会儿。”凌四却是蓦地将人喊下来了。
周淮安一顿,“爷还有吩咐?”
凌四轻咳一声道,“给爷把伺候怀安郡主的那个厨子给找过来。”
“……是。”周淮安虽然答得不算慢,心下却是震惊的不要不要的。
他们家爷不会听了那个叫什么陈顺的,真要学厨艺吧!
看来他们家爷跟怀安郡主那儿受的刺激不小啊!
估计这天底下,也就只有怀安郡主一个人,能让他们家爷那双握盘龙枪的手,握上锅铲了。
周淮安内心深处,登时发出了不知道是第几次的感叹:怀安郡主威武啊!
正如凌四爷所料,穆颜姝在治病救人上一向执着,更何况,她这次就是冲着这份功劳来了,听到凌四提起活毒,她当日就准备开工。
凌四自然早就将一切安排妥当了,他从湘南城将领的家属中,挑了几位中毒的女眷,送到了穆颜姝跟前,让其医治。
刚开始,那三名夫人见穆颜姝面覆青黑,又有战王在一边虎视眈眈,自然是心下不安,直到穆颜姝三两下帮她们引出活毒,那种自信和从容,瞬间让三名夫人心悦诚服。
引出了活毒,穆颜姝很快便根据活毒,调配出了针对性的汤药,只要一碗下去,不用施针,便能杀死体内的活毒,自然而然排出体外。
穆颜姝一个人毕竟能力有限,湘南城中了活毒的人着实不少,光凭她一人两手,想要将解药全部配出来,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对此,穆颜姝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将药方交给了陶然等一众军医。
陶然早就了解穆颜姝的风格,更添钦佩之余,倒没有多少惊讶。
湘南城的那些军医就不行了,一个个着实震惊了一番,要知道,这可不是寻常药方,而是解活毒的药方啊,其珍贵程度,自是不言而喻。
怀安郡主懂得这种药方不说,还能将药方拿出来,这是何等的高风亮节,何等的大公无私,怀安郡主当真无愧怀安之名啊!
可以说,经此一事,穆颜姝在一众军医和将士心目中的分量直追凌四和裴雪烬,就算跟二人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了。
随着药材被调配好,一锅锅热气滚滚的汤药,被摆放在了驿馆的大门口。
转眼,汤药便连续发放了两天,今日正是第三天。
凌四到的时候,穆颜姝正欲穿戴,他一看这架势,当下快走了几步,“怎么了,颜丫头,要出门?”
穆颜姝放下了手上的披风,落座道,“一会儿准备去施药堂那边瞧瞧,昨日,陶大夫过来说,有几个百姓,因为中的活毒时间太长,当场毒发,足足饮了三碗汤药,才把人救过来,今天是第三天,恐防有什么意外,他邀我过去走走,以防万一。”
虽然对于陶然这两日不时围在自家颜丫头身边,有些不满,毕竟是涉及这种民生大事儿,凌四倒也没有醋意横飞,当即道,“爷跟你一道儿去。”
“好。”穆颜姝一边应着,一边令丫鬟拿过了围脖手套。
“你先别急着穿啊,爷有好东西给你。”凌四见此,朝门帘外抬高了声线,“拿上来。”
下一秒,剑三带着一名黑衣男子,捧着两个托盘走了进来。
那托盘上放着一条溜光水滑的围脖和一副手套,看得出来,这套物件必然是出自同一活物,纯白如雪,却又泛着星星点点的亮银色,宛若流动的星辉月华,当真是美不胜收。
“你瞧瞧,这是用银雪狐的狐皮做成的围脖和手套,这银雪狐是南蛮深处密林里独有的活物,稀罕的很,先前南蛮各族搞风搞雨的,那些个商人也没把东西带回来,这两天爷一直叫人盯着,还就真碰上了一套。”
凌四献宝一般,将托盘送到穆颜姝的跟前,一口白牙笑的人晃眼,“你这不是正要出门吗,今天外面冷的很,你正好用得上,赶紧试试吧。”
穆颜姝看着面前的托盘,却是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原因无他
“四爷,您前天才送了紫貂皮的围脖手套,昨天又送了火狸皮的,加上今天这套,我只有一副脖子,一双手,带不了这么多,更何况,这银雪狐,若如此贵重,我就更不能收了。”
“别介啊,这套银雪狐围脖手套,银子虽然是爷出的,可为了找着它,可是耗费了不少人的心力,这是爷跟大家伙的一片心意,颜丫头,你可不能拒绝啊,再说了,这合起来一共三套,冬天还有多长呢,你换着带呗,爷还嫌准备的少呢。”凌四一双眼珠子灿灿烈烈,透着真诚似火的坦然。
穆颜姝却是不吃这一套了,“四爷,这个理由,您前两天已经用过了。”
凌四唇角僵了僵,轻咳出声道,“有吗,爷怎么不记得了。”
眼见某位爷一副死不承认的模样,穆颜姝很清楚,根据前两天的经验,估计这位爷接下来就要扯东扯西,胡搅蛮缠了。
穆颜姝干脆道,“心意我收下,但银子就不必了,等回京了,我把银子还给四爷。”
凌四一听这话,不干了,“不是,颜丫头,你算的这么清,是不准备拿爷当朋友了是吧,颜丫头,是你说的,咱们是合得来的朋友,这朋友之间,怎么能这么见外呢,这样,爷也不要你银子,你送我一样回礼得了,爷瞧着这帕子就不错。”
他眸光所及,扫见穆颜姝放在桌面上的一块翠竹手帕,登时抓起来,贴身收进胸口,动作一气呵成,咧嘴笑道,“成了,咱走吧。”
穆颜姝:“……”
在这位爷的软磨硬泡之下,穆颜姝碍于时间,最终还是穿上了那套银雪狐皮的围脖手套。
凌四看的眼珠子大亮,由衷道,“颜丫头,你戴这围脖和手套,可真是好看,好看极了。”
穆颜姝面无表情,“四爷以前可是没少说我丑,现下居然说好看极了,四爷的良心不会痛吗?”
“以前爷眼珠子有毛病,现在病好了,爷可以摸着良心说,爷说的是真话。”凌四摸着自己的左胸,往穆颜姝跟前凑了凑,“颜丫头,不信你摸摸。”
穆颜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咋觉得这位爷越来越不要脸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