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话,想单独跟怀安郡主说,不知道林兄和林小姐可否移步?”
林黛蓉着实没想到妘泆泊会提出这般要求,要知道,这个宛若九天皎月般的男子,虽然让人无法靠近,可在待人接物上,从来都是浑然如意,进退得宜,如这般要求,谈不上失礼,却也绝不是妘泆泊平日的风格。
林黛蓉看了看穆颜姝,稍显犹疑,“这个……”
只是,她的话还没出口,就被林秋实拉住了胳膊,“可以,当然可以了,走吧,蓉儿,咱们出去转一圈。”
林秋实拉着林黛蓉出了天字一号包间,越过守在门口的妘夏和妘冬,直到走出去老远,转了弯儿,才算是停了下来。
确切的说,不是林秋实停了脚步,而是林黛蓉甩开了他的手,“哥,我话还没说完呢,总要跟怀安交代一声啊。”
林秋实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怀安郡主跟妘世子恐怕比你还熟,你就甭操这份儿心了。”
林黛蓉想想也是,只不过……
“我总觉得,今日的妘世子,似乎不同以往。”
林秋实眼底深处闪烁不定:可不就是不同以往吗!
这位妘家少主昨日回京之后,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先是主动帮了他一个大忙,解决了包间的问题,然后就邀请他今日一道儿过来欣赏三甲游街,林秋实自己就游过街,真心是没兴趣欣赏什么游街,奈何欠了人家的人情,再加上某少主眼神儿冰冰凉凉的,他也只能屈服了。
说来,林秋实在盛京城的盛名虽然及不上妘泆泊,裴雪烬这等人物,可也是难得的才俊,绝对的五好青年,唯一的缺点,或者说唯一的爱好,就是喜欢睡懒觉了。
在他看来,那三甲游街临近中午才开始,他自然没必要那么早去妘王府的。
于是乎,就在他睡得昏天黑地的时候,妘世子到了,林秋实一睁开眼,就见那位如同九天皎月一般的妘王世子,冷冷淡淡的站在他的床边,林秋实蓦然惊醒,汗毛倒数,差点没尿出来!
最后的结果就是,林秋实迫于这位少主的淫威,一大早就来了龙凤楼,所谓的巧遇,完全就是他们守株待兔的结果。
林秋实也不是不谙风月的人,妘世子都这么反常了,他还能没点眼力见儿吗!
不过这话,他自是不会跟林黛蓉说的。
在他看来,自家小妹不管怎么说都曾经心仪过妘王世子,她虽然嘴上说那只是欣赏,已经放下了,可谁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思及此,林秋实轻咳一声,“可能吧,毕竟怀安郡主死里逃生,二人交情甚好,妘世子见了人,自然跟平日不同,也没什么稀奇的。”
不稀奇吗?
林黛蓉瞧着自家老哥那副闪烁其词的样子,微微怔了怔,随即轻笑出声,“好吧,你说不稀奇就不稀奇吧,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林秋实登时笑的如沐春风,“去楼下转一圈,等一会儿三甲游街,咱再回来。”
林黛蓉欣然点头,“好。”
天字一号房内。
不过是单独说几句话而已,穆颜姝自然不会拒绝这么一点小事,眼见林黛蓉被拉走了,她朝着身侧挥了挥手,让瑞珠也跟着退下了。
片刻间,整个天字一号包间,便只剩下了穆颜姝二人。
妘泆泊在穆颜姝的对面落座,手上转动的佛珠,早在不知不觉间停下了。
他专注的看着对面的身影,只觉的连日来的梦境终于落到了实处,胸中的冰寒似乎都消散了大半,轻快的让人险些忘了今夕何年。
可差一点,就差一点,他便见不到她了!
想到这儿,妘泆泊深吸了一口气,当先开口,声音竟是有些莫名的黯哑,“怀安郡主,对不起。”
穆颜姝微微一怔,不明所以,“妘世子因何致歉?”
妘泆泊身体前倾了几分,眸光暗涌,“就在你同战王离京的那日,我也离开了盛京城,去了……妘家祖宅,我不知道你在湘南发生了危险,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待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我本想赶过去,可那时候突发疾病,实在无力远行,只能派人查探,虽然得知了你平安无事的消息,但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没有出现,所以,对不起。”
妘世子并没有隐瞒自己的去向。
事实上,那日富贵堂拍卖会之后,他为了一枚镯子,公然与战王竞价,甚至第一次失了理智,妘泆泊便意识到,穆颜姝在他心中的分量,似乎超出了他的预想。
只是那时候,他不确定,穆颜姝在他心上的分量有多重,他甚至希望,这不过是一时的迷惑,毕竟,身在他的位置,没有弱点,才是最万全的。
为了让自己恢复最理智的状态,其后,妘泆泊便离开了盛京城,而那个时候,裴世子受伏被擒的消息刚刚传到盛京城!
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妘泆泊耗费数日回到了妘家祖宅,才得知穆颜姝随凌四出征去了湘南。
没人比他更清楚凌四的能力和身份,穆颜姝跟他在一起,自是不会有事。
妘泆泊用理智强压下了酸涩和担忧,每日打理族中事务,一切看上去,与往日一般无二,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当午夜梦回,那抹纤细都会准时入梦,一刻都不曾离去。
直到穆颜姝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的消息传来,妘泆泊急怒攻心,唇角渗血,他才意识到,这些日子自己的所作所为,原来都是徒劳无功,穆颜姝早就打破了他的计算,颠覆了他的理智,成为了他的弱点,原来,她在他心里已经如此深刻了,想要剔除,都已经……来不及了。
当时,妘泆泊本想即刻前往湘南,奈何身体太过虚弱,各地又连降大雪,根本无法远行,最终也只能派手下人前去湘南查探。
只是,妘家祖宅安于四国交界,与湘南相距甚远。
哪怕是宝马加急,一刻不停,赶到湘南也需要数日之久,那个时候,穆颜姝已然是被找到了,承帝即令班师回朝的圣旨都下来了。
妘泆泊收到飞鸽传讯,便赶回了盛京城,如林秋实所知,昨日刚到。
因为自己的逃避,穆颜姝身陷险境之时,他没有帮上一丝一毫,妘泆泊自觉心中有愧,他本来有很多话想说,可面对着穆颜姝,他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对,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了对不起三个字。
穆颜姝自是不知道妘世子这番心路历程,听了他的解释,不以为意的温声道,“妘世子着实严重了,妘世子于我虽既是友人,又是病患,但无需为我的安危负责,事实上,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出了意外,耽误了为你施针,不过妘世子大可放心,我自有手段,绝不会耽误世子的病情。”
“不,这不重要!”
妘泆泊摇了摇头,当即否定道,“我之所以要单独跟你说话,并不是为了我的病情。”
“那是为什么?”
穆颜姝直来直往的说出了心中所想,“如果我猜的不错,天字一号房应该是妘世子帮忙订下的吧,难道妘世子不是为了病情,才与我单独叙话吗?”
“自然不是,其实我……”
妘泆泊闻言,几乎要将自己的心意脱口而出。
可转念一想,穆颜姝现下这般,明显不识情滋味,若是他贸然表白,只会被拒绝,倒不如以朋友的身份徐徐图之……
这么想着,妘泆泊的理智渐渐回笼。
片刻的停顿之后,他温柔轻笑,“其实我只是想见见你,跟你单独说说话,确认你没事,这样我才会真正安心。”
穆颜姝眸光轻缓了几分,“那现在妘世子应该放心了,也该换我看你了。”
妘泆泊蓦地一怔,“看我?”
穆颜姝认认真真道,“看你的脉象。”
妘泆泊这才明白了穆颜姝的意思,颇有些无奈的抚额失笑,将手递到了对方跟前,“怀安郡主请。”
穆颜姝探上了妘泆泊的手腕,眉头微蹙,“看这脉象,似乎不是因为没有施针,才反复发病,而是急火攻心,寒热相斥,导致心血倒流,脏腑失调,看来妘世子这些日子,忧心之事似乎不少。”
妘泆泊似感似叹的勾了勾唇角,“其实也没有很多事,只有一件而已。”
穆颜姝抬眸,随意道,“解决了吗?”
妘泆泊眼底月华潋滟,似是要将人溺毙其中,“没有,但是已经想明白了。”
穆颜姝点了点头,“那就好,你的病不宜太过耗费心神,我先给你施一次针,过后再开一副药,调理半月也就没事了。”
妘泆泊指尖微顿,“在这里?”
穆颜姝面无表情,“有什么问题?”
“没有。”
妘泆泊摇了摇头,唇角凝了丝丝缕缕的温柔,习惯性的解了披风,然后是腰间的玉带……
不得不说,美男宽衣,尤其是妘王世子这般天人,着实是人间盛景。
可惜,穆颜姝看的太多了,她将金针一字排开,抬眸间,不解的挑了挑眉梢,“妘世子何故宽衣解带?”
妘泆泊动作一顿,心下突然生出了一股不大好的预感,“你刚刚不是说要施针的吗?”
穆颜姝不紧不慢道,“这次不用脱衣服,在左手上施针即可。”
妘泆泊:“……”
片刻后,妘世子整理好了身上的衣衫,藏于墨发中的耳尖染了一缕薄红,他轻咳两声,这才将左手递到了穆颜姝的跟前。
下一秒,穆颜姝直接握住了妘泆泊的手掌,将水葱软玉般的手指扣在他的掌心之内。
妘泆泊蓦地一僵,整个手掌骤然紧绷。
穆颜姝不由在掌心的穴位轻捻了两下,头都没抬道,“妘世子,放松一点。”
“哦,好。”妘泆泊长出了一口气,这才动了动手指,整个人放松下来,只不过那藏在墨发间的耳尖愈发透红了几分。
不同于先前在后背施针,这次穆颜姝坐在妘泆泊的跟前,虽然距离不算近,可他却能看到她的一举一动,感受到她施针的专注,那股若有似无的冷香,都浓郁了不少,熏人欲醉,加之,这次施针是以补救为主,十分温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痛感,反而酥酥麻麻,暖暖和和,一路烧到人的心理,着实是享受的紧。
“觉得怎么样?”
直到穆颜姝珠玉落盘般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蜗,妘泆泊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施针已经完成了。
“很舒服,轻松了很多。”妘泆泊动了动左手,感受着其上残留的酥麻,不由轻咳道,“怀安郡主,不知道如这般施针……还需几次?”
穆颜姝摇了摇头,“不需要了,以后正常施针便是。”
妘泆泊:“……”
他还是第一次觉得,不能被扎居然好失落的说。
没有留意这位世子爷的反应,穆颜姝一边收拾金针,一边继续道,“我这就给你开副药。”
妘泆泊笑意温柔,“我帮你研磨。”
如龙凤楼天字一号房这样的地方,自然是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妘世子一边说着,人已然是走到了书案之前。
穆颜姝这才抬眸,“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
妘泆泊手上的动作不停,优雅撩袖之间,已然是将砚台上的墨汁给匀开了,“怀安郡主为我开药,我为你研磨是应该的。”
穆颜姝见此,倒也不再推拒,“那有劳了。”
她收好金针,也没磨叽,直接绕到了书案之后,正欲提笔落字,就见房门被敲响了。
妘夏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启禀世子,怀安郡主,威远侯府的裴世子现下正在门外,想要进门一叙。”
“裴世子?”
妘泆泊研磨的动作微微一顿,侧目笑道,“说来这天字一号房,是属于怀安郡主与林小姐的,这里自然是你说了算。”
穆颜姝点了点头,“让他进来吧。”
“是。”
下一秒,房门打开,裴雪烬款步走了进来。
只不过,当他看到房内的情形,脚步蓦然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