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景宫是盛京城建宫之初,便落成的宫殿,整座宫殿没有寝殿厢房,只有前殿和后殿,前殿专门用来举办前朝后宫的宴会,至于后殿,则是在雪梅宴的时候,才会开放,后殿直接连着雪梅园,算是半开放式的露天大殿,十分壮观。
整座丽景宫的前殿和后殿也不是连在一起的,中间有一处百米左右的回廊,以供人来回,因为相隔不算近,众人进入前殿和后殿的线路也不一样,要求的时间也不一样,各门各府的男客和女客,大都是分开出门的,就如同穆冠卿与穆颜姝一行人一般。
按照帖子上的时间来说,穆颜姝等人到的已经够早了,可她们进入后殿的时候,便发现,殿中已经来了不少夫人小姐了,这些人有的在远眺赏景,有的兴奋四顾,有的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甚至还有一些夫人一边聊天,一边留意着众千金的动静,很是有种挑儿媳妇的架势。
想想也是,这雪梅宴除了是大型茶话会之外,对盛京城的这些个千金公子来说,也算是半个相亲宴了,难道这家家户户的如此重视了。
这后殿到的人虽然不少,可在盛京城真正声名在外的,倒是不多,最为顶尖的便是纪渺渺了,众人亦是隐隐以她为首,眼见穆颜姝和林黛蓉等人到来,纪渺渺登时笑容满面,带人走了过来。
“怀安郡主,黛蓉,妍华,你们来了,你们今年可是来的够早的。”
她并没有理会穆妍钰和穆语婷二人,那两人不过是左相府的庶女,自然不被她看在眼中。
林黛蓉笑言了一句,“我们来的是不晚,可怎么都及不上你勤快了。”
“我是跟大哥一块儿过来的,自然要早一些。”纪渺渺掩唇轻笑,眸光扫过林黛蓉和穆妍华的穿着打扮,最后停留在了穆颜姝的身上,眸光微凝,“刚刚啊,她们还说我这身打扮有多好看,见了你们三位,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好看了,要是我没看错的话,怀安郡主这身衣服,应该是雪缎吧?”
穆颜姝还没有所回应,穆妍华便抢先开了口。
“你自然没看错,姐姐这身衣服可是出自锦绣坊的艳娘之手,名贵的紧呢。”她状似遗憾的叹了口气,“可惜啊,再名贵的衣裳,也要穿在对的人身上才算是相得益彰。”
穆颜姝面无表情,无波无澜道,“那也要有的穿才是,不然的话,也只能望眼欲穿了。”
穆妍华:“……”
纪渺渺见此,不由拉住了穆妍华的手,眸光似赞似叹的瞧着她的发间,“妍华啊,你这翡翠头面,想必是出自金玉坊之手吧,我瞧着好看的紧,我正好缺这么一套翡翠头面,你快跟我说说……”
说来,现下都进宫了,一切都只差临门一脚,穆颜华也不想平白出什么幺蛾子,可听到纪渺渺对雪缎儿另眼相看,她便忍不住截了话头,想要刺穆颜姝几句。
结果,一如往常的被怼了。
如今纪渺渺开了口,穆妍华也不想节外生枝,不管心下如何愤恨,终究是忍了下来,被纪渺渺拉走了。
看着穆妍华的背影,穆颜姝眸光轻闪,心下愈发多了几分思量。
她跟林黛蓉都是喜静的性子,自然没往人堆儿里凑,两人选择了靠窗的位置,一边聊天一边吃茶。
倒是穆妍钰,带着穆语婷,很快跟几名嫡系千金熟识起来,甚至隐隐的引来了几名夫人的关注。
其间,又有不少夫人千金陆续前来,将军府的庶女,六部侍郎的夫人小姐们……
待到穆颜姝一盏茶下去一半儿的时候,威远侯府的人到了。
作为老牌世家,也是裴太后的娘家,威远侯府并没有容许庶子庶女前来,这后殿处,来的只有裴夫人和裴月英。
裴夫人到了之后,面对苏怡情的热情,只是冷冷淡淡的打了个招呼,便跟右相府的纪夫人走到了一处。
苏怡情捏了捏帕子,面上浮现了少许的尴尬,心下却是愤愤不已。
另一边,穆妍华看到裴月英,自然是笑意嫣然的迎了上去。
“月英,你来了。”她亲亲热热的拉住了裴月英的手,“我本来还想着找你一块儿过来的,只是想着裴夫人身体不好,你定然是要跟裴夫人一道儿前来的,这才没贸然过去找你。”
裴月英倒也没把手撤出来,点了点头道,“嗯,我的确是要陪在母亲身边。”
眼见她说完这句便没话了,并没有出言安慰之类的,穆妍华眼底深处一暗,面上却是笑的善解人意,“我知道,我明白,月英,过来跟我一道儿坐吧,咱们坐下慢慢聊。”
裴月英摇了摇头,眸光四顾间,终于定格在了一处,“不用了,我想跟怀安郡主说几句话。”
她一边说着,一边抽出了手。
穆妍华不由怔了怔,心下狠狠一拧,赶忙提步跟上,“那我跟你一起过去。”
裴月英脚步顿了顿,终是没有拒绝。
很快,二人到了穆颜姝和林黛蓉的面前。
裴月英说话也是个不会拐弯的,眼见穆颜姝侧目,便直接开了口。
“怀安郡主,我都听大哥说了,是你在湘南救了他,我想……”她咬了咬唇瓣,这才继续道,“我想跟你说声谢谢。”
穆颜姝放了茶杯,清清冷冷道,“不用了,我救的人是裴世子,不是你,更何况裴世子已经谢过了,裴小姐无需言谢。”
裴月英却是满眼执拗,声音都抬高了两分,“怀安郡主救的人是我亲哥哥,我自然要谢。”
眼见裴月英一脸坚定的模样,穆颜姝淡淡的吐出了两个字,“随你。”
听到这两个字,裴月英心下莫名一松,然后往前挪了挪,绞了绞帕子,一屁股坐到了穆颜姝旁边的座位上。
先前,听裴月英说要过来,穆妍华就有所预料,她是过来道谢的。
这一点,她勉强能忍,可眼见她居然坐下了,穆妍华就有些忍不了了,蹙眉道,“月英,你这是……”
裴月英笑了笑,摆手道,“这里风景不错,我要想坐在这儿,妍华你不用管我了,渺渺她们还等着你呢。”
穆妍华心里对裴月英早有恨意,现下听了这话,心中的恨意自然是愈发浓郁了几分,她面上倒是没有露出什么,只是笑容滞了滞,略有伤怀道,“那好吧,那咱们一会儿再聚,就麻烦姐姐帮我多照顾一下月英了。”
她也是被怼怕了,生怕穆颜姝让她下不来台,说完这话,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穆妍华的背影,裴月英眼底划过了一抹复杂。
随即,她看向了穆颜姝,习惯性的抬高了下巴,“我坐在这儿,怀安郡主应该不介意吧?”
穆颜姝该喝茶喝茶,不答反问,“介意裴小姐就不坐吗?”
“这又不是你的地方……”
裴月英脱口而出,说完之后,才意识到了什么,蓦然一顿,深吸了一口气,“反正我要坐在这儿。”
穆颜姝不以为意,“既然如此,何必问我。”
“……”裴月英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连续被噎之下,倒是冲淡了刚刚心头的复杂。
几乎是二人话音刚刚落下,长乐侯府的人便到了,侯夫人李玉芳,带着白艳雪走了进来。
李玉芳进来之后,自然是跟苏怡情走到了一处。
至于白艳雪,则是被纪渺渺一行人迎了过去。
如此场合,白艳雪作为盛京双姝里的颜值担当,自然是盛装打扮了一番:一身雪里红梅的广袖掐腰罗裙,外罩坠地长纱,最外层是狐裘披风,一头墨发绾成了望仙髻,其上别了一套胭脂红色的翡翠头面,整个人宛若红梅幻化的妖精,美得又冷又艳,比往日更添妖娆。
不得不说,白艳雪这一来,真真做到了艳压群芳。
可问题是,她这身行头跟穆妍华怎么瞧怎么相似,都是雪中红梅的衣裙,打远看去,几乎没什么区别,还有发髻,飞天髻和望仙髻相似的很,就连头面也相差无几,虽然两人各具特色,可穆妍华被艳压了,心里自然是各种不爽。
白艳雪被撞衫,心里也爽快不起来。
所以,眼见裴月英居然没跟穆妍华在一块儿,白艳雪不由似嘲似讽的开了口,“那个裴月英不是惯常喜欢跟在你身后的吗,怎么换人了?”
穆妍华心里压着火气,也没有退让,“表姐说的这是什么话,月英是我的好友,妍华可不曾让她在我身侧错后过一步,表姐还是慎言为好,想必表姐也知道,姐姐救了裴大哥,月英作为裴大哥的妹妹,过去感谢一番,再正常不过了,难道在表姐眼里,救命之恩,不值得感谢吗?”
“救命之恩……”
白艳雪听到这四个字,不知想到了什么,莫名有些晃神儿,眸光不自觉落到了穆颜姝身上,蓦然一怔,“怀安郡主身上穿的可是雪缎儿?”
穆妍华倒是没有隐瞒,眼底划过了一抹妒意,“是啊,战王殿下送过来的,也是因为救命之恩。”
白艳雪眸光一震,不自觉捏紧了帕子,“居然是战王殿下送的!”
穆妍华一心妒恨穆颜姝,并没有发现白艳雪的反应,倒是纪渺渺,留意到了白艳雪的异样,“艳雪,你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白艳雪这才回神,轻咳了一声,掩唇道,“没有,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战王殿下倒是大方。”
纪渺渺闻言,心下微动:相处了这么久,她很清楚白艳雪的性子,高傲自负,记仇寡恩,照理说,那日战王殿下将她怼的退走,白艳雪对战王不说恨之入骨,定然也会及不待见才对,可她刚刚那话,分明就是发自内心的感叹,这倒是有些奇怪了……
与此同时,丽景宫前殿。
被不少人惦记战王凌四,直到诗会都接近尾声了,才算是姗姗来迟。
今日的凌四仍旧是一身黑色毛皮大氅,头戴墨翠发冠,一张钨铁面具,寒光湛湛,随着他大步而来,每每落脚,地面的雪花似乎都被四散荡开,不少朝中大员或看天看地,或佯装跟旁人说话,反正就是不敢对上某位爷的身影和视线,一看就是被怼过,留下了惨痛回忆的。
眼见凌四到来,坐在最中央主位上的男子当即朗笑出声,“老四,你可来了,你若是再不来,我就要派人去请你了。”
这人年岁稍长,生的跟凌云朗有五分相似,同样是容颜俊美,只不过少了几分风流,多了几分持重,举手投足宽和有礼,气度卓然。
毫无疑问,这人便是西凌国的太子殿下,也就是三皇子凌云朗的亲哥哥,大皇子凌云礼了。
凌四霸气天成的撩起衣袍,大马金刀的落座,咧嘴笑道,“早知道,爷就再等会儿了。”
显然,他对这位太子殿下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尽管如此,也是照怼不误。
凌云礼摇了摇头,无奈笑道,“你这个老四啊,快喝杯热茶,暖和暖和吧。”
随着凌云礼话音落下,坐在下首的凌锦荣意味深长的开了口,“我记得往年,老四来的还算早,这些年老四这战功越来越厚,来的倒是越来越晚了。”
凌四闻言,直接不干了,“放他娘的屁,爷一直都晚到,没有最晚,只有更晚,哪一年早来过,你就说说,哪一年?”
众人闻言,皆是嘴角抽搐。
您说您晚到,有这么光荣吗,这又不是抢功劳呢,用得着这么较真儿吗!
作为当事人的凌锦荣,显然被某位爷的无耻惊了一下,一时愣是没接上话来。
他没说话,坐在凌四下首的一个男子却是一脸桀骜的冷笑出声,“四哥这可真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了,来得晚值得炫耀吗,四哥每次来的这般晚,不会是想要避开诗会吧,这么想想,我倒是从没听过四哥的大作,四哥应该不是只会舞刀弄棒吧。”
此人生的极为英俊,长眉星目,高鼻薄唇,面如宝玉,鬓若刀裁,着一身暗金色的衣袍,头戴玉冠,举手投足间,带了十分桀骜,就算面对凌四,也丝毫不惧,主动出言,字里行间隐有敌意。
这人正是静贵妃之子,五皇子,凌文昊!
眼见他出言,凌四直接摆出了王之蔑视,不屑的嗤笑道,“一个手下败将居然也敢说这话,也不嫌臊得慌,爷会舞刀弄棒,你连根儿棒都弄不好,会弄个破诗值得炫耀吗,有本事大家真刀真枪干一场,那才是真爷们儿呢。”
凌文昊嘴角僵了僵,冷哼一声,“本皇子又不是那些个山野莽汉,这是雪梅宴,是诗会,比的自然是吟诗作画,动刀动枪,乃是匹夫所为,本皇子不屑为之。”
凌四直接一刀见血,“爷看你是没那个胆子,想要吟诗作画,也得弄出点真玩意才好,照爷看来,这满园的红梅,也不及边关的血色,过家家的玩意儿,一个个就是闲的蛋疼。”
眼见凌四一怼,直接波及了整个雪梅宴,凌云礼不由轻咳一声,抬手道,“好了,老四,五弟,你们都少说两句,下边儿的人可都看着呢。”
凌云礼毕竟是皇子之子,又是太子,既然他开口了,凌文昊冷哼一声,倒也没再出言,主要是也不知道说啥了。
至于某位爷,怼完了整个雪梅宴,心里也畅快了,最重要的是,他发现了下一个目标!
凌四将一杯茶一饮而尽,便朝着坐在对面的妘泆泊,伸出了一只大掌,比划了一个一,又比划了一个六,然后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又伸出小拇指,往下压了压。
妘泆泊本来正在安安静静的吃瓜,看到这一幕,额角登时不受控制的抽了抽。
原因无他,当日他们二人同时给穆颜姝送礼,穆颜姝只收下了一套翡翠头面,但是却收下了六张雪缎儿,凌四显然知道了这件事,这才会笔画这两个手势。
这人,倒是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坐在凌四旁边的凌云朗注意到了二人的互动,实在是忍不住蓬勃的好奇心,当即低声问道,“老四,你这手势是啥意思?”
凌四斜睨,铁面上都透着嫌弃,“关你屁事儿。”
凌云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