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众人离开皇宫,千秋宴也算是正式落幕了。
千秋宴虽然结束了,这次千秋宴带来的影响,却远没有结束。
夜晚,月朗星稀。
六皇子府内,凌文希将一杯清酒一饮而尽,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眼底深处渗出了星星点点的恨意,“当年,我出生的时候,父皇连问都没问过一句,听闻就连太子出生,父皇也在处理政事,可今日呢,静贵妃走了,父皇居然跟着走了,今日可是千秋宴,他连皇后的体面都顾不得了,还大方的过分,赐了那么多珍宝,你说,我这位父皇是想做什么?”
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带了冒兜,一身浓黑的蒙面男子,莹莹烛火映照出了那名男子昳丽如画的眉眼。
只见那人唇瓣轻启,“六皇子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凌文希摇了摇头,蓦然放下酒盏,抬眸反问道,“我猜到了,可是不想相信,如果静贵妃生下的是公主呢?”
黑衣男子抬手拿起酒壶,给凌文希倒了一杯酒,不慌不忙道,“没有静贵妃,还有其他妃嫔,后宫佳丽三千,皇子总会有的,重要的是,静贵妃这次有孕,帮皇上下了决心。”
凌文希浑身一僵,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父皇是下定决心了。”他似叹似讽道,“可笑凌文昊费尽心机,让父皇对我心生芥蒂,结果呢,他自己也不过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裳,这个别人,还是他的母亲和弟弟,你说,凌文昊会怎么选择呢?”
黑衣男子一时没有开口,而是蘸着面前杯盏中的酒水,在桌面,缓缓的写下了一个字。
反!
已近盛夏的天气,桌面儿上的字迹很快蒸干,凌文希却是瞳孔骤缩,本能脱口而出道,“不可能!事情还没到这一步,况且,凌文昊也没那个胆子!”
男子收回修长如玉的手指,说出来的话一针见血,“皇上既然有心重新培养一个继承人,就不会停下脚步,不管是凌文昊还是您,除非断了心思,否则,总会走到那一步的。”
凌文希闻言,面上阴晴不定,一时无言。
因为他很清楚,面前之人说的话是对的,以凌世平的疑心和自私,既然决定自己亲手培植一个继承人,一个傀儡,那就绝对不会再给他们做大的机会,甚至会借力打力,开始逐步削弱他们的力量。
足足半盏茶的功夫,凌文希才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那你以为,我该当如何?”
黑衣男子十分果决道,“时间拖得越久,皇上的布局越完全,对咱们就越是不利,依在下之见,自然是先下手为强。”
凌文希虽然早就料到了黑衣男子会有此提议,可真听对方说出口,他却是心头一颤,出于谨慎,本能的拒绝道,“不!太冒险了,这实在是太冒险了!”
男子对于六皇子的态度,并没有多少意外,意有所指的劝说道,“所谓先下手为强,也是讲求时机的,在下指的自然不是现在,正如六皇子所言,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殿下大可观望一番,等觉得事有可为,再动手也不迟。”
凌文希蹙了蹙眉,第一时间捕捉到了男子话中传递的信息,“你指的是什么时候?”
“五皇子按捺不住的时候。”黑衣男子一字一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听到这八个字,凌文希眼底惊涛拍岸,当下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笑意如水道,“好,那我就等一等,看看一切是否如你所言。”
翌日,穆颜姝用过早饭,便坐着马车,赶往了富贵堂。
早在千秋宴之前,穆颜姝就收到了乔景生发来的密信,让她千秋宴之后,去富贵堂一趟,有要事相商。
现在千秋宴结束了,穆颜姝自是没什么好耽搁的。
穆颜姝到的时候,乔景生仍旧是在焚香煮茶,桌面上还摆了好些糕点,那一盘盘一叠叠,把乔景生钟爱的茶船茶宠都挤没了。
眼见穆颜姝进来,乔景生登时亲切的招了招手,“颜丫头来了,来,坐吧。”
穆颜姝自是不会客气,轻车熟路的坐到了乔景生对面。
乔景生一边儿给她倒茶,一边儿笑道,“昨个儿宫里的事儿,我听说了,战王殿下对你,还真是舍得下面子,这样的男儿,倒是值得托付。”
穆颜姝认认真真的纠正道,“阿霄很好,不过,他并不是用来托付的,而是用来疼爱的。”
在她的认知中,两个人在一起,没有谁依托谁,两个人是要相互扶持,相互疼爱的,所以说,她这话没毛病。
乔景生闻言,手上却是狠狠抖了抖,忍不住轻咳出声,“咳咳……”
穆颜姝面无表情,“有什么问题?”
乔景生放下茶壶,将茶杯推到穆颜姝的跟前,掩饰性的摆了摆手,“没有,喝茶,吃些点心。”
穆颜姝端起茶杯,“我不喜欢点心。”
乔景生早有预料,直接扔出了三个字,“肉馅的。”
穆颜姝干净利落的点了个头,“那还可以。”
乔景生:“……”
好吧,他就知道,这丫头对肉的钟爱,也是没谁了。
乔景生面上嫌弃,手上动作却是不慢,将那些糕点往穆颜姝跟前送了送,这才斟酌着开了口。
“颜丫头,所以说,你是真的认定战王殿下了?”乔景生郑重肃声道,“现在朝中的形势可不怎么乐观,这位西凌的皇帝陛下,太过刻薄寡恩,战王府看似牢不可破,实则可是不怎么稳当啊。”
穆颜姝抬眸反问,一双眼眸净若天光初雪,“认定一个人,还要考虑这些?”
乔景生滞了滞,心底震动莫名,半晌,才似感似叹道,“说的对,若是真的心悦一个人,何惧刀山火海,贫穷富贵,你比我看的透彻,比我……勇敢的多了。”
穆颜姝将一块鳕鱼肉松饼送入口中,不紧不慢道,“我以为乔叔早就知道这一点了。”
乔景生:“……”
用得着这么打击他吗!
他深吸了口气,这才缓过劲儿来,甚是有些怨念道,“算了,懒得管你的事儿了,反正战王殿下也是个彪悍的主儿,想来有他挡着,这些事也落不到你身上。”
穆颜姝面上挂了毫不掩饰的嫌弃,“所以,乔叔,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可以说正事儿了吗?”
乔景生嘴角抽了抽,再次深吸了口气,这才开了口,“颜丫头,这次叫你过来,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他并没有等穆颜姝开口询问,便继续道,“我跟你说过四大世家,但从没仔细谈过沈家对吧?”
穆颜姝眸光微动,点了点头,“是。”
“沈家是武道世家,如果神医谷是医道之源,那么沈家就是武道之源,不是神医谷那种用名声堆积出来的称号,而是实实在在的武道之源,现在九州四国流传在外的练武之法,都是沈家流传出来的,不过那些都是一些皮毛罢了。我说的有些远了,总之,沈家大都是一些只知道练武的疯子,最近沈家内有几个人练武练得走火入魔,去了神医谷求救,结果神医谷却把人给治死了,沈家一向极为护短,对血脉极为看重,这下子,神医谷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乔景生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冷笑出声道,“现在沈家那帮疯子,直接封了神医谷的各个出口,神医谷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别说往外传递消息了,傅长风和叶子苓现在恐怕连头都大了。”
提到傅长风和叶子苓这两个名字,乔景生毫不掩饰声音中的恨意。
原因无他,那日审过松嬷嬷之后,穆颜姝便给乔景生递了一封密信,交代了一些事情,比如叶子苓对她的数次袭杀,比如穆士鸿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比如,她的亲生父亲乃是傅长风。
乔景生对此,自是震惊非常,想到他曾经对傅长风那般信任,想到穆士鸿这些年来对穆颜姝的不闻不问,他只觉胸中像是燃烧了一把火,又恨又怒,又羞又愧。
打那之后,乔景生对穆颜姝愈发上心了。
说来,乔景生为了叶婉臻,一直没有娶妻,在他眼里,叶婉臻的女儿,那就是他的女儿。
只不过他先前以为穆颜姝的亲生父亲是穆士鸿,自然不好越俎代庖,现在不一样了,知道穆士鸿很可能包藏祸心,他对穆颜姝是又怜又爱,自是愈发将穆颜姝当成了自己的闺女,还是放在心窝窝里的那种。
可惜,穆颜姝没有接收到乔景生散发的父爱,若有所思的轻抿了口茶水,近乎自言自语的喃喃低语,“沈家……”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阿霄的母亲,似乎……就姓沈。
这时,乔景生继续开了口,声音莫名有些哀怨,“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好消息。”
穆颜姝放了茶盏,“是什么?”
“是妘家。”
乔景生眼角眉梢莫名带出了几分小小的骄傲,“叶子苓为了对付你,几次三番触动凌世平的底线,干涉四国政事,妘家便以神医谷破坏四族潜规则为由,掐断了和神医谷的合作往来,据说,这件事是妘世子一手主导的,站在妘家的角度,这对他们百害而无一利,妘世子跟你交情不浅,他这么做,恐怕跟你有些关系。”
穆颜姝眸光微动,轻缓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这种小辈间的儿女情长,乔景生也不好说些什么,点到即止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说完这话,乔景生直接给出了结论。
“所以,你大可以踏踏实实跟战王成亲,现在的神医谷,绝对没工夫,也没办法找你的麻烦。”
穆颜姝再次点了点头,认认真真道,“现在于我来说,阿霄自然是最重要的,等阿霄成了我的男人,腾出手来,就不是神医谷找我的麻烦了。”
乔景生嘴角本能的抽了抽:这话听上去似乎没啥毛病,可他咋就觉得这么别扭呢!
他也没有深究,把玩着那对极品帝王绿的翡翠核桃,很是有些豪迈道,“等到了那个时候,我也会动用千金堂的力量,对神医谷进行经济封锁,给你保驾护航,你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
穆颜姝闻言,却是拒绝的干脆,“不用了,您只是千金堂的一个堂主,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不容易,神医谷的仇,我自己来就好,更何况,还有阿霄帮我。”
天地良心,穆颜姝这话的确是好意。
乔景生虽然爬到了堂主的位置,地位比乔家嫡系还高,可千金堂仍旧不是他的一言堂,想要利用千金堂对付神医谷,除非神医谷彻底倒台,不然的话,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穆颜姝自是不想给乔景生带来麻烦。
照理说,乔景生应该觉得欣慰的,可他咋就觉得那么扎心呢!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一个父亲,摩拳擦掌想要表现一下,结果却被女儿告知不用了,你帮不上忙,是一个道理。
这一刻,乔景生没来由的对凌四爷生出了一股暗搓搓的妒意。
“我的事儿,你就不用管了。”乔景生轻咳一声,带过了这个话题,“对了,还有件事儿,我想问问你,既然穆士鸿那个老王八,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婚礼上给他磕头,不是便宜他了?”
乔景生稍显犹疑的斟酌道,“其实,你既然确定了傅长风是你的亲生父亲,怎么不跟他相认呢,如果你有这个心思,哪怕拼尽全力,我也要让你跟傅长风见上一面,不管是不是有误会,总要当面问清楚才是啊!”
“没必要。”
穆颜姝闻言,拒绝的干脆,“现在最重要的,是我跟阿霄的婚事,不管傅长风当年有何隐衷,他现在妻女双全是事实,既然如此,他来不来,于我没有太大的意义,至于真相,我会自己去问,亲自去查,倒是乔叔你,不知道成亲当日,愿不愿意,代替穆士鸿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