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的时候，小赵就住在他的隔壁，小赵年长他半岁，那个时候他总是殷勤地围在他身边叫着小赵哥哥小赵哥哥，成天跟着小赵前前后后地转悠。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体弱多病，同在一个村子里的小孩都笑话他病怏怏的，不愿意和他一起玩，有时候在路上碰见他一个人，还会欺负他抢他的东西。

彼时他的母亲已经意外过世，而他的父亲也是体弱多病，常年吃药，后来过世得很早，想必他也是遗传了父亲的病症。

在那个时候只有小赵愿意带着他，和他一起玩，有的时候看到他受别人欺负，还会替他出头去教训那些欺负他的人。

有一次他一个人不知道从谁家的亲事上得了些糖果，欢欢喜喜地紧紧捏在手里，一路跑回去想要拿去给小赵哥哥一同分享。

结果不巧在半路上碰到一群小男孩儿，他们正愁无聊没有新鲜事做，看到他过来，两眼放光地围上来，一边取笑他，一边逗弄他，玩闹之间，忽然发现他的手里紧紧捏着什么东西，几个小孩就上前去掰着他的手，非要他交出来。

可是他又偏偏任由几个人死死地用力掰着他的手，就是死活捏着手不肯给他们看，惹得他们生了气，索性往后退了几步，随后一团拥上去对着他拳打脚踢，打得他在角落缩成一团。

正巧往这边来的小赵哥哥看到了这一幕，左右看到是他被围在中间，随后一上去就是不要命般地与他们扭打在一起，最终将那一群小孩都被小赵打得鼻青脸肿，打到后面怕了各自散了，他们退却以后，小赵还狠狠地对着他们的背影喊道，“他是我的人，谁敢再欺负他，就是在欺负我！”

吼完这句狠话的小赵随后扭过头来，蹲在地上的他抬起头来才看到小赵的脸上也是鼻青脸肿的，一时间感动得热泪盈眶。

小赵却满不在乎地扬了扬手，有些得意洋洋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小赵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赶忙低下头去把自己衣服上挂着的环形玉佩取了下来，抬起手一看，已经磕破了一个小口了。

缩在角落的他抬起手来，将放在手心里的纸包着的糖往小赵面前一伸，由于刚刚非常紧张地捏着手里的东西，包着糖纸已经破了不少，糖也开始融化了，小赵却毫不介意地伸手过来用手抓起一颗就往嘴里塞。

小赵一边嗯了一声，一边把缺了一个小口的玉佩递了过来，口齿不清地说道，“呐，给你，从此你就是我的人了，再有谁欺负你，你就报我的名字，有我在，没人能够欺负得了你。”

谁知道这一生，欺负他得最厉害的，就是自己了。

再往后他们一同去了右扶山山庄，两个人彼此之间往来渐渐少了，小赵又跟了少庄主，混迹在完全不同的圈子里，以往的事情渐渐都遗忘了。

在他们一同修筑芙蓉山洞里的小天地的时候，有一次他忽然说，“人家都是两夫妻一起住，我们却是两个大男人一起。”

小赵随口接到，“我们也是两夫妻呀，对吧夫人”

那一刻他没有接话，小赵也只当是个玩笑就过了，却没有想到他一直都把这句话放在心里。

在那一天，他生命弥留之际，他最后拿出了那块缺了一个小口的玉佩，摊在小赵的面前，虚弱地笑了一下，“对不起了丈夫，我先走了。”

随后他的手就滑了下去，像是一片树叶离开树梢的自由降落，他的手滑向地面，整个人像是从花蕊上剥离的花瓣落在土地上，转瞬之间失去了生机和光彩变得暗淡无光。

小赵紧紧地搂住他，甚至说不出一句道歉或者道别的话。

这一生，亏欠他太多太多了，任何言语都无法弥补一丝一毫。

小赵只有紧紧地搂住他，让他的体温消逝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后来小赵去找到少庄主时，少庄主的眼里掠过一丝惊诧，但也没有多问，小赵就把信件交给了他。

小赵原本打算与少庄主就此别过，却没想到信件里是庄主病危的消息。

虽然小赵向来跟着少庄主鬼混，没有帮上庄主什么忙，但庄主却为人宽厚，待他依然十分优渥。怀着对庄主的这份感激之情，小赵和少庄主一同返回到右扶山山庄。

也是后来才知道，庄主彼时其实对小赵颇有些意见，屡次想让小赵离开山庄，是他次次为小赵求情，还拜托发放银两的人将自己的银两和赏赐分了许多给小赵，才让小赵的生活过得如此舒心优渥。

在他离开以后，小赵才发现生活里无处不是他给自己留下的点点滴滴，他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数不胜数，无力偿还也无法偿还了。

自己原来一直生活在他的庇护之下，沉醉在自己的梦里。他走了，梦醒了，而这一份沉重得无法释怀的爱和愧疚却变得无处安放。

小赵讲到这里的时候，抬起眼来看了看木头，有点心虚地说道，“所以你出现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把你当作是我弥补他的契机，想要竭力对你好，但又觉得我这种转移其实是对你不公平的，时常也会试着克制自己的这种念头。”

小赵幽幽地说出这段话，木头听得鼻子泛酸，抬起头看了看小赵又伸手拍了拍小赵的背。“他已经走了，逝者安息，以往的事情也就随他而去。我不是他，所以作为我，我感谢你的恩情。”

木头定定地看着小赵，小赵随后也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木头，两个人眼神交会，忽然有了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意味，彼此相互之间点了点头，又各自垂了头下去。

小小的火炉旁边，两个人凑在火炉边上面对着火光，各自沉吟着没有说话，温暖的火光跳动在两个人的眼里，掩埋着各自的心事。

“谢谢你。”小赵忽然开口说道，目光仍旧望向火炉里跳动的火光，“愿意原谅我的私心。”

“说什么原谅呢，”木头淡淡地回应道，“对于我来说，你对我的那些好也是真真切切的，不会因为原因的变化而发生变化。”

木头转过头来看着小赵，继续说到，“行为始终是行为，行为的本质就是行为本身，不会因为主观的意愿而发生变化，你的恩情，我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