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宣布
时光过得飞快,林觅案件过了快两年后,邵金南碰到青Y县看守所所长,从他口中,邵金南获悉,林觅将被处以极刑。
冬天的白昼本来就短,呆在号室里,似乎就更短了。号室外的院子,被一道结结实实的大铁门紧锁着,院子高高的上空,罩着严密的铁丝网。天气冷,院子里没有人再去溜达。大家都一窝风地挤在号室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天南地北胡吹乱侃。
院子的铁门外,突然响起了管教开动铁锁的声音。整间号室一下子全部安静下来,大家都睁大眼睛,盯着铁门看,是有新的人犯要关押进来,还是要提审什么人。
干瘦的石管教拎着一串钥匙走进院门,旁边跟着一位大家不熟悉的壮实民警。
“林觅。”石管教大声叫着。
“到。”林觅应声答应,迅速走出号室,笔直地站在石管教和那位脸生的民警面前。
壮实的民警一言不发,示意林觅把手伸出来,很快给林觅戴上手铐。
整间号室安静异常,大家都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走出院门,石管教锁好铁门。两人押解着林觅,走向审讯室。
林觅心中雪亮。他明白,这时候把他押往审讯室,意味着什么。其实,这一刻,这一幕场景,他已经预先在脑海里,演习过不止一千次了。青云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宣判死刑,随后省高院再审也是死刑。林觅没有选择上诉,他固执地认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古规常道。该他承担的罪责,他就得承担。该他偿还的宿债,他就得偿还。
随后,是漫长的等待,等待最高人民法院死刑核准。今天,应该是要向他宣布了。
果然,在审讯室,法官向他作了最后宣布。明天,就该是他上路的日子了。
差不多快两年了,漫长的等待期间,林觅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真宣布的时候,他还是觉得眼前一片空茫,大脑像不会转动了一样。法官在问他什么,他直接没有听明白。他甩了甩头,紧盯着法官,头往左侧偏斜,耳朵支棱着往前,做出专心倾听的样子,竭力想弄清法官的话。
“你要不要见见你的亲人?”法官重复着说,“这是你的正当权益。”
“要见!”林觅喉咙干涩,觉得呼吸不畅,他艰难地调整了一下说话的音量,大声说:“我要见我爸和我女儿最后一面。”
“好,带他们进来!”
林觅有些错愕地听着这话。随即明白,爸爸和女儿,先他知道死刑已经核准的事,而且,早就被通知到了看守所,已经等候着了。
爸爸的头发全白了,才五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就象已经有七十岁。他也变得更瘦了,走路摇摇晃晃的,似乎风一吹,他就会倒地不起。
女儿小诺长高了不少,拉着爷爷的衣襟,怯生生地看着林觅,可能已经认不出他来了,毕竟才八岁不到的孩子,两年多没见爸爸的面,认不出来情有可原。
“小诺,叫爸爸。”林甫成推着跟在身边的孙女,试图把她推向前,推到儿子林觅的身边,他双眼紧盯着儿子,长满白须的嘴颤动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面孔扭曲,骤然失声痛哭:“唉呀,儿呐,你咋个会走到这一步哇!”
林觅眼泪涮涮直淌,他双膝跪地,给爸爸磕了几个响头:“爸,我对不起你,还留下小诺拖累你……”他抽泣着说不下去了。
小诺突然放声哭了起来。
审讯室里,这撕心裂肺的哭声,这揪心的离别场面,任是见多识广的法官和看守所民警,大家都觉得压抑。罪犯罪有应得是一回事,面对亲情,与亲人生离死别的告别场面,又是另外一回事。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爸,我这辈子欠你太多了。如果有来生,下辈子我给你做牛做马,来报答你……”林觅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儿呐,我给你带了新的衣服来,你明天上路的时候穿。”林甫成老泪纵横,却又竭力控制着自己:“你安心的走,小诺这个娃娃,我会帮你照管好的,一直到她将来成家立业。”
林觅嘶声痛哭,自从出事以来,这是他头一次,如此痛快淋漓地大放悲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