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汪老板的发迹史
汪万全是个幸运的人。至少,在他看来如此。
汪万全的老爹汪福,是朵里乡莫萨村的一个副主任。他这个副主任,全靠汪福擅长溜须拍马,对朵里乡乡长,捧得到位。才谋求到了这样一个职位。
不要小看一个副主任,虽然工资不高,一月不过一百多元钱。但当村民对他有所求的时候,他手中的权力,在关键时候,就会变得无限大了起来。正基于这个缘故,汪福在莫萨村感觉良好,随时随地都能感觉到,自己好歹也算是个人物。
汪万全在朵里乡中心完小附设初中读书的时候,成绩一般,却是个风云人物。
那年代,在农村,学生读书年龄一般都偏大。汪万全读初二的时候,已经十七岁了。和他爹汪福一样,汪万全个头不高,还不到一米七,皮肤黝黑,但面容俊秀。生性较为顽劣。喜欢打篮球,喜欢打架斗殴。学校和乡政府的操场上,常会看到他打篮球的身影。夜晚,在乡街子僻静的角落,也常能看到他与人斗殴的凶狠劲。
像汪万全这样的人,正派的大人,无论是老师、家长,还是社会各界的各色人等,对他都是看不顺眼的。守规矩的孩子,无论是在校读书的,辍学在家帮助父母打理家务或者农活的,对他都会敬而远之,躲得远远的。
但汪万全同班有个女生,名叫窦梅的,对他偏就另眼相看。这也不无缘由。汪万全个头虽小,却能散发出惊人的魅力。他那双长得不大,却善于传情达意的眼睛,常会闪烁出各种各样的信息。在异性面前尤其如此。有亲切,有俏皮,有挑逗,有真挚。有脉脉的深情和万千佯装出来,但却比真切表达出来更能打动人的忧伤和绝望。别说他那种似乎是天赐的、与生俱来的风流手段。就凭他这双眼睛,就能令多少女孩子牵心挂肠,魂萦梦绕。
窦梅就是其中之一。
汪万全打篮球的时候,窦梅会守在汪万全的书包和外衣面前,像条忠实的走狗一样,无论早晚,一直守着。更有甚者,汪万全夜晚打架的时候,窦梅也像影子一般跟着,汪万全打输了,她必定第一个冲上前去,递上手绢,让汪万全擦去鼻孔或嘴角的血迹;汪万全打赢了,她便会站在边上跳跃欢呼,根本不会顾及输者的痛苦感受,以及汪万全打架时,是否站在正义的一方。
窦梅的心事,汪万全也罢,学校的师生也罢,汪福和他老婆也罢,最后,连乡街子上那些开各类门市、摆各类小摊子的人,都知道了。窦梅的爹,在乡政府农机站工作的窦明友,却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窦明友是个诚实厚道的人,也是个正直清白的人。他看不惯乡长的骄下媚上,觉得这个乡长就是个地道小人。也看不惯有些个村社的那些干部,围绕着乡长转,从中捞取好处。汪福,是围绕着乡长转的一班子哈巴狗中最为突出者,也最让窦明友所不齿。
当窦明友得知自己的宝贝独生女儿窦梅,竟然喜欢上了汪福的儿子,那个整个朵里乡的正派人都讨厌的小地皮,臭流氓,如何不气恼。
女儿大了,当爹的不好深说,窦明友便叮嘱整天闲着在家的妻子,对窦梅加强管教,谨防她再去篮球场边,或者夜晚再到街边,跟着汪家的那个小杂种,到处去丢人现眼。
可是,非常不幸。窦梅自小被娇惯坏了的。家长不管,窦梅倒还有所忌惮。家长管教她,她倒肆无忌惮起来。窦明友最后亲自管教,效果仍然点滴俱无。这个窦梅,铁了心,跟定了汪万全。
汪福的人性全无,仅从儿子跟窦梅恋爱一事,也可窥见一斑。汪万全带窦梅回家,正常的父母,对十多岁的孩子,总是要管教一下的。可汪福不,对汪万全极端纵容,只差去为汪万全和窦梅铺床叠被了。事后,汪福还大肆张扬,说他儿子把窦梅给睡了。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
窦明友气得咯血。对他这个宝贝女儿,他视若花心里的露珠,十多年来,一直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历来娇着惯着宠着,怜着疼着爱着,仿佛心尖尖上的肉,没料到,才十六岁,便成了这个样子。女儿窦梅的心里,除了汪万全,再也容不下任何一样东西。在窦梅的世界,天上的白云和夜晚的星星,都是因为汪万全,才变得有存在的价值和必要。
汪万全和窦梅都辍学了。
窦梅跟着汪万全到汪家去了。
两个人公然住到一起,像夫妻那般生活了。
窦梅和家里彻底闹翻不到一年,她和汪万全的女儿汪若霞出生了。
按规矩,汪万全和窦梅,是非法同居,两人都没到结婚年龄。他俩的女儿汪若霞,出生后连落户也落不了。
可别忘了,汪福是村上的副主任,他总会有办法。结婚证么,等两人到了法定年龄,再去补办。汪若霞落户一事么,就落到他的户头上得了。他完全可以睁眼说瞎话,公开撒谎,说这个孙女是他老婆上山捞落叶时,捡到的弃婴。
汪福给儿子汪万全买了一辆微型车,在朵里乡和青Y县城这条线上跑,人货都拉。汪万全开车有天赋,开得极好。就凭跑运输,汪万全就赚了一小笔钱。
后来,汪万全不甘心过这种生活。他老爹找到那个乡长帮忙,把汪万全介绍给了青Y县城一个专做煤矿生意的吴老板。
吴老板见汪万全机灵,开车也开得好。便把他留在身边,作为自己的专职驾驶员。这几年之中,吴老板把汪万全当成了自己的铁杆弟兄,两人称兄道弟,宛如同胞共母的亲骨肉。
吴老板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如此看重、如此信赖的这个小兄弟,汪万全,竟然让他的独生女儿吴晓燕怀孕了。晓燕才十六岁,还在青Y县二中读书。
女儿称呼汪万全,一直叫叔叔的。谁能料想得到,这个汪叔叔,竟然如此下得了手。
震怒之下的吴老板,还没想出办法,该怎么整治汪万全,整治这条饿狗黑心狼,吴晓燕却提出了要求,要爸爸同意她嫁给汪万全,否则,她用一瓶敌敌畏,就可以了结自己,当然,还有腹中的胎儿。吴晓燕说了,她爸爸也可以强行把她看住,甚至把她送到医院做人流,但是,看得了一时,看不了一世,只要不顺从她,她吃药、上吊、跳楼、浸湖,总有一万种机会和一万种死法供她选择。
豪爽、耿直的吴老板,没料到自己会上了他倚重的小兄弟的当。把她的宝贝女儿拐骗过去。女儿以死相逼,老婆又整天吹枕头风。吴老板只得点头同意。
吴老板让汪万全把他原本的婚姻处理好,汪万全说,他和妻子窦梅,一直没有办理结婚证。窦梅那里,他能搞定。不会给他添乱。
汪万全的确是个人才。他回到朵里,直接对窦梅说,吴老板的女儿看中了他,要和他结婚。他要窦梅离开他。不是真的离开,是表面离开。他说,他这么做就像投资生意,他真心喜欢的是窦梅,何况,他和窦梅已经有了女儿汪若霞。他离得开窦梅,也离不开自己的宝贝女儿。假意答应吴老板的女儿,他不过是图财,要想办法把吴老板的千万家产,变成他汪万全的。到时候,窦梅跟他都有好日子过了。
窦梅如果不愿意听从他的,也没有关系。他反正得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但有一点,窦梅不配合他,他汪万全就要真的和窦梅翻脸,分手,永世不再往来。
如果窦梅同意了,他马上为窦梅母女俩在青Y县城买套房子,女儿汪若霞快到上学的年龄了,要让女儿到城里读书。接受更好的教育。窦梅这里,汪万全想办法给他租个门面,卖点杂货。足可以维持生计。再说了,他表面上离婚另过,实际上,他和窦梅仍是一家子。他要来找窦梅,吴晓燕也管不了他,而且,要照顾好她们母女俩,也是他答应和吴晓燕结婚的其中一个条件。
窦梅,同意了汪万全的提议。
汪万全回到青Y县城,对吴晓燕说。乡下女人,什么都不在意,只要给他一笔钱,在青Y县买套房子,租套门面够她生活就行了。
吴晓燕再要挟她爹吴老板。一切便轻松搞定。
汪万全和吴晓燕的儿子汪星,就在这一年出世了。
汪万全的狂喜,穷尽世间所有的词汇,也无法描述得尽。骨子里,他是个重男轻女、封建意识浓厚的人,女儿汪若霞虽然可爱,但是,传承他汪家的万世香火,让汪家世世代代血脉不断的人,还是要落到新出生的儿子,汪星的头上。
汪星一岁左右,吴老板出事了。
汪万全开着车,和吴老板一起到矿山时。与一辆拉煤的大货车相撞。吴老板当场惨死。汪万全也受了伤,右腿腿骨骨折。
住了半年的医院,汪万全身体彻底康复。
至此,吴家的千万资产,都成了汪万全的了。
坊间有些隐隐约约的传闻,说吴老板出车祸,是汪万全故意设计的,汪万全开车开得那么好,哪容易就会出车祸。可是,这仅仅是传闻。车祸现场,可是有交警出面处理的,如果车祸系故意造成的,交警怎会一点也看不出破绽来?
传闻,终究是传闻,无踪无影的。过一阵子,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
窦梅那里,汪万全倒真没有食言。每个月都会来看望窦梅和汪若霞娘儿俩。经济上,也随时会满足她们。
对吴晓燕,汪万全是这样解释的:“窦梅和我分手后,一直单身,她怕重新找个男人,对女儿汪若霞不好。如果我对窦梅和女儿汪若霞绝情寡义,一点都不照管,那么,我就是个狼心狗肺、毫无人性的人。晓燕,你不希望,你喜欢的人,会是这样没有人性罢。”
汪万全的发迹史,听起来有点诡异。
但是,胡杰和邵金南,他们俩人为调查案件,后来一起找过窦梅和吴晓燕,凭这两人提到汪万全时,那种态度,流露出来的那份感情。胡杰和邵金南都不得不相信,再诡异的传闻,也终究不会,无风起浪。
其实,窦梅也罢,吴晓燕也罢,是真正喜欢汪万全的,是用生命用灵魂去爱着这个男人的。
如果,每一种爱情,都能用理智、用逻辑、用一般的世情人理去衡量、去比对、去推测,那么,人世间,哪里还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理不顺、讲不完的爱情。
爱,岂止是盲目,又岂止是愚蠢,更不仅仅是不可理喻。
爱是不惜代价,不畏伤害,不较真谎言。爱是明知你在骗我,我也心甘情愿,装傻装疯,任你蒙骗任你欺瞒,有时,还会不经意地替你圆场遮盖。
一直傻着,却又一直清醒着,与智商无关,与理智无关,只与真爱有关:与那种百孔千疮依然强作欢颜有关;与那种一无所有,也能用生命和血液,去换取一夜的月明风清有关。
有时,把性命都豁出去了,换来的,也只是自己所爱的人,冲你而来的,一瞬间,仅仅一瞬间,真诚无欺的眉欢眼笑。
如果,这世间,没有这种爱,那么,什么故事,还能叫故事,什么爱情,还好意思,继续演绎下去。
柳永的词写得多好: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这唯美的句子,窦梅也罢,吴晓燕也罢,包括,利用别人对他的真爱,把对方玩弄于股掌之中,于情感世界,根本不值一提的汪万全也罢。肯定都没读过,但是,这种情义,窦梅懂,吴晓燕也懂,擅长利用自身魅力,达到自己各种卑鄙目的的汪万全更懂。
可是,有谁能说,演绎错误的,借着错误不断演绎的,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情,谁又真正错了?
可能,都错了,放任自己的情感,不管不顾恣肆汪洋的,错了。借用他人的真情实爱,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目的的,更是错了。也许,也都没有错,你如果真爱,你哪里还用得着去讲价还价。你如果真爱,接受了你这份爱的人,至少,对你,就是一种真诚了,你哪里有资格去苛求对方,还报于你同等的爱。
爱是可以用天平去等称的吗,去衡量的吗?
最不足道的,最不屑于提及的,也许是那个擅长利用、的确不断利用对方的人。可从那痴爱者一方来说,如果这迷恋的对象,一直回避着你,用理智、用道德、用人情世理,作为回避你的遁词。毫不愿意,买你一丝一毫的帐。那么,你惊心动魄的真情,你自以为感天动地的真爱,连演绎的舞台,竟都没有了。
一身绝技,何其遗憾。
此时,你去怪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