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夜幕降临,沈慈依旧在房中。家仆担心,于是端着晚饭过来敲门。
“公子,醒了?”
门很快开了,沈慈披着件外袍,手里拿着支木簪,举起问道。
“我睡下之后,有谁进过我房中?”
家仆摇头,“除了李姑娘,谁都不敢胡来的。公子是想问这支簪子是不是她的对吗?”
“此物不是她的。”沈慈断然。
“那小的去问问还有谁见过此簪?”家仆刚要伸手去拿。
“不必。”沈慈把簪子收好,接过饭菜也,“多谢。”
尽管沈慈克制得很好,熟悉他的家仆还是察觉出了自己主子今日的不同,他刚才分明是激动了,无神的双目竟闪过一瞬悦动。
此时一个老妇人匆匆走近,在沈慈关门之前叫住了他。
“公子!将军来了。”
沈慈神色如常,嘴角带笑,“快请。”
“沈医师还没吃饭?”庄厚走在前,大声道。
“一直在琢磨着事,不饿。”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庄厚朝往后指了指,“你还是先吃饭吧,张舍那儿也有东西让你琢磨。”
张舍走来,与老妇人微微点头,老妇人赶紧道:“早知道二位要来,我就让厨子多做几个好菜了。”
“张姨不用如此客气的。”张舍道。
老妇人面容慈悦,安排了一些茶点,屏退了家仆,自己守在门外。她名叫张凤,张舍一直称呼她为张姨,她很庆幸自己是张舍信任的人,加上身手不错,在沈慈出事后,他便拜托自己照顾沈慈。
房中三人,油灯两盏,药丸一颗。
庄厚盯着药丸看了许久,然后跟沈慈描述它的色泽与外形。沈慈凑近闻了闻,蹙眉,“血腥味。”
他解释道:“一般药中就算参杂血水也会在炼制的过程中消散或者被其它的药材给掩盖,很难闻出。而此药的腥味如此浓烈,恐怕是以血为药引,并且用量极大。”
张舍与庄厚默然,那晚他们在石府房顶偷听的只是零碎,但也能猜个大概。
庄厚偷瞄张舍,发现他的神色沉得可怕。
“除此之外,此药如何炼成的,还有它的功效如何?”张舍问。
“弄清这些,我需要时间。”沈慈把药丸装好,问道,“这药你们从哪弄来的?”
“石府,石之信房中,我们偷听到,他欲用此药……长生不老……”庄厚道。
沈慈意外,“长生不老药、血腥味,难道是姜族人?”
“不可能。”张舍立马道。
“将军为何如此肯定?”沈慈问。
“姜族人已绝迹,他们不过是药师们追名逐利的牺牲品。”
“恕我直言。”庄厚忍不住提醒张舍,“姜族人,王宫里不就有一个吗?”
“当真还有姜族人?”沈慈好奇。
“她不算是。”张舍道。
庄厚笑嘻嘻,“她对于你来说当然是不同的。”
张舍冷眼,“再说一遍试试?”
庄厚缩了缩脖子,立马往沈慈那边靠,聊起了家常。
————
而此刻的池暮如临大敌。
两人刚下了马车管家就迎了上来。
“池姑娘回来了?大夫人正等你呢。”
池暮一惊,“大夫人找我?”
“池姑娘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解释吧!”
池暮听得云里雾里,廖梅青本想一同跟上,却被管家给怒瞪了回去。管家直接领她去了大堂,里面的人正在用晚饭,见她进来石之信看了姚琼芝一眼,放下了碗筷。
堂上四人,石之信、姚琼芝、石青雨和石瑾然。一家四口,看起来其乐融融。
“池暮怎么来了?”石之信开口。
石青雨大约没什么胃口,用筷子戳上一小口饭抿了抿,抬眼看了看池暮,依旧提不起兴趣。石瑾然比石青雨小个两三岁,看起来饭量不错,作为石家独子,在身形相貌上完全继承了石之信。见到池暮进来,他倒是多看了两眼,但最后还是被桌上的饭菜吸引了,继续大口大口地吃着。
“我叫她来的。”姚琼芝用手绢擦了擦嘴角,扬起笑脸,“池暮快要过门了,我这几日张罗此事,但细数嫁妆时,发现数目有出入。”
按理说嫁妆是迎娶之日随新娘子一同入门的,但池家不在王都,加上当时石之信的病常有反复,于是把池暮与嫁妆先送入石府,至于婚期不过是石之信一句话的事。
此时管家呈上一本红折子,上面有被圈圈画画的痕迹。
“金镯十对,玉器五樽,花梨屏风三扇,金丝布匹两箱……”大夫人打开折子照着念。
“可有不对?”这嫁妆的规格是她爹定的,之后便由大娘准备,从始至终她从未与自己的嫁妆有过任何关联。
“当然不对了!我还有一长段内容没念,但是真正抬进我石府的嫁妆就区区几箱便宜货。”大夫人趾高气昂,见石之信并未做声,像是得到了默许,措辞更加犀利,“这其中的缘故我是不知,只是没想到这么大个池家还能在嫁妆上缺斤短两!”
石府并不缺她这区区嫁妆,当初入府时管家也不会连数都不点就入库,而如今把这桩事给扯出来,理由不难猜。
她的存在让大夫人感觉到了威胁。
“依大夫人看,此事该怎办?”池暮倒是想开了,嫁妆嘛……无非是被那几个娘给私吞了,体面嘛……大夫人也许连命都不想给她,何来的体面。
“嫁妆自然是要补齐的,不然想就这么简单进我石府?”大夫人终于说出了重点。
池暮退开两步,朝在座的各位作揖。
“得幸入府只因被算出命格尚好,如今大人身体康健,小女也算是做了一桩美事。但小女自幼在池家恩宠不够,如今嫁妆有错,自知是高攀不起。”
大夫人没想过一直柔柔弱弱的池暮竟如此硬气,而且自家老爷也在场,她有些慌,一时间也不难乱拿主意。
“身外之物都是虚的,能让我安然康泰便是最好的嫁妆。此事不必再提。”石之信看向自家夫人,由沉转笑,“当然,我石府是池家高攀不起的,你他日便嫁入我府,往后无需提起池家,府中所有,皆是我石家人。”
大夫人脸色难看,今日本想借此拖延婚期,岂料石之信如此坚持。区区女子,就算再漂亮也不该如此。
石青雨静看着一切却不出声,只是在用膳完毕告退时,轻声问了一句石之信,“爹爹,日后我嫁入李家,便不再是石家人了,对吗?”
石之信错愕,大夫人红了眼眶,石瑾然吃得心满意足。
池暮默默退下,这家人真是相互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