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牵着小女孩冰凉的小手，跟着前面的带路的男子，谁都不发一言。

苦命的小丫头翠翠不时抽搐一下，似乎是哭累了，还要倒抽一口气。小丫头被李白牵着手，觉得手心温暖起来。

“到了。”男子停在一处院子道，“这一家是一对老夫妇，有个狼心狗肺的儿子，进了长安做生意去了，一去不回。老夫妇没有养老的，就靠着一亩三分地养活，当然不肯卖出去

……”

“知道了。”李白问道，“还有几家？”

“两家。”男子道，看了看李白道。

李白牵着小女孩走进院子，男子看看院子里一角菜圃，失神等了一会儿。

“该死的。”男子骂了一句，不知道骂谁。

李白带着小女孩进了屋子，一个老媪弯着腰坐在自家屋门前，手持扇子烧着水，瓦罐的水沸腾起来，老媪抬头看了一眼李白和小女孩，道：“翠翠，你爷爷走了？”

翠翠点点头，眼里的泪又涌出来。

老媪叹声气，想要起身，双手颤巍巍地去端起瓦罐。

“我来。”李白松开翠翠的手，上前帮她端起瓦罐，老媪老眼昏花，皱着眉头道：“公子，你是来做什么呢？”

“特来赔罪。”李白道。

“那刘屠是你什么人？”

“岳丈。”

“唉，不必了。”老媪面露苦色道，“公子见谅，我们老两口子实在是没法子，没法子……不敢奢求公子赔什么礼道什么歉。穷人命，是我家老头子不信命，非要去挨两脚。”

“公子给我吧。”老媪伸过手去道，“我家那老头子知道了公子是什么人，还是要起来讨打。”

“是我岳丈的过错。”李白乞求道，“婆婆，圈占土地也有我的过错。让小子心里过得去些。”

“公子是好人啊。”老媪不再拒绝，带着李白进去。

老媪一进去道：“老头子，咱们遇见好人了，这是不是也是命？是老天看着咱们老两口太惨了看不过去了，特意派下位神仙给咱们帮帮忙？”

“我去他妈的老天。”老头脾气暴烈，骂了一句。

“可不敢这么说！”老媪神色平常，露出了见识过人生沧桑的神态道，“要是老天听了，一定是想着早知道就不把你这号骂老天的老东西生出来。”

“这贼老天，还不如没我这个人！”老头子嗤笑一声道。

李白默默倒水如壶，端起壶到了一茶杯水。

“我去吧。”老媪轻声道。

李白看着老媪端着一碗水进了屋，低头不语。

李白看着站在门口的翠翠，眼角的一颗泪珠被入门的阳光照耀的发亮，几乎让李白睁不开眼。

“老头别闹脾气，喝了这碗水还不定能不能爬起来，你可别走在我前头，你要是走了，老婆子第二天就改嫁。”

“谁还能瞧得上的你这老树，瞧瞧你这皮相，都成了门外榆树的树皮。”

“老不死的，老婆子真后悔嫁给你。”

“我可不后悔，你老婆子那时候长得这么漂亮，老子好不容易追到手，可不好死这么早。没看够呐！”

李白鼻子一酸，强自压住快要流出的泪水。

门外男子见着李白牵着翠翠走出来，“下一家？”

李白点点头，男子话不多说，前面带路。

老媪端着空碗出来，堂屋没了人影，老媪想把空碗放在桌子上，猛一瞧见桌子上一大锭闪闪发光的雪白银子。

老媪喃喃道：“老头子，老天总算是开了回眼。”

李白走完余下两户同样贫困潦倒的人家，男子带完了最后一家，也没有离去，等着李白走完最后一户人家。

男子见始终牵着翠翠的李白出来，看看小姑娘问道：“你要带回翠翠去？”

“嗯，我答应了她祖父，好生照料她。”李白道。

“你怎么照顾她？”男子看着可怜的小丫头道，“回去公子若是不能照顾好小丫头，又若是让翠翠做那些不是人做的事了，还不如留下来。”

“你来养她？你家的婆娘能答应？”李白有些意外地问道。

“我能给她提供个住所。”男子脸色愧疚道，“我们村子可要一起养她，让她吃百家饭长大。”

“你也心有愧疚吗？”李白摇头，问道，“你的愧疚远没有我大，还是让我去赎罪吧。我答应翠翠祖父是好好照顾她，就要让她不愁吃穿，也不必去看百家脸色，我带她到我府上，收为义女，便谁也不能欺负她。”

“你那位老丈人和他女儿能答应？”男子问道。

“我的家我还能做主。”李白道，“哪怕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公子说到做到。”男子道。

李白扔给男子一两碎银子，“就当是答谢你带路之恩了。”

男子接过银子，目光炽热却又犹豫。

“拿着吧，你还能有愧疚，就凭这个，可以安心拿了。”李白道。

李白嘴唇微动，用自己能听见的话道：“毕竟还能有愧疚心的，不至于是个畜生。”

李白和男子告辞，带着翠翠回家。

一路上，小丫头不再哭泣，只是任由李白牵着手走。脚上的破草鞋走烂了，石子硌破了脚，出了血小丫头也倔强地不再哭了，一声不吭地走。

李白感觉出小丫头走路有些异样，往她脚下一看，停下脚步。

“疼不疼？”李白蹲下身子问道。

小丫头哭成泥脸，脸上带着执拗的神气咬字清晰道：“不疼。”

李白蹲着转过身子，道：“上来。”

小丫头愣了下，爬上了李白的肩膀。

李白背负起小丫头，接着走着。

“你姓什么？”李白问道。

“张。”小丫头惜字如金一般。

“你长的像我女儿。”李白道，“我都没有背过她呢。”

“那公子回家把女儿背上一背。”张翠翠道。

“她不在那儿。”李白轻轻摇摇头道。

“那她去哪儿了？公子怎么不和自己女儿在一起？”翠翠嘀咕道，“这父母都不愿意和自己孩子呆一块儿吗？”

“当然不是了。”李白道，“哪个父母不愿意和孩子呆在一起，只是不得已罢了。”

“不得已吗？”翠翠难过道，“爷爷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呢？”

“你父母怎么走了？”李白问道。

“爷爷说父亲战死了，娘亲太想父亲，就跟着父亲一起走了。”翠翠更加黯然道。

“这就更不得已啊。”李白叹道。

“公子是因为什么不得已的呢？”翠翠问道。

“我么？和你父亲差不多。”李白道。

“可是公子没有去打仗啊。”翠翠不解问道。

“快了啊。”李白无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