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灵轻车熟路到了48楼,从电梯里出来就看到明朗站在总裁办门口,笔直挺拔得像个门神,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简小姐不用敲门了,直接进去吧,程总在里面。”明朗帮她推开门,眼底隐隐含着某种深意。
简灵没能窥见他眼睛里那抹深意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想想也不难猜,他看自己三番两次来总裁办,大概在脑补她和程知栩之间有什么吧。
那他就想错了。
简灵没带情绪地说了声“谢谢”,淡抿了下唇,走进办公室。明朗十分周到地帮她把门关上了。
与前几次来这里没区别,程知栩仍旧坐在那张办公桌后,眉眼清俊,身姿优雅矜贵,沐浴在一层淡薄的光线里,周身镀了层光,暖意融融。她清楚,他仅仅是看着温暖,实际上并不好靠近。
就像此刻,哪怕身处在同一间办公室里,简灵也觉得自己和他之间隔着一条巨大的沟壑,难以跨越。
趁他没抬头看自己,简灵揉了下眼角,默默吐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程总,您找我?”
程知栩翻页的动作顿了顿,这才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看着距离自己三米远的简灵:“过来。”
命令式的口吻,简灵不能不从,于是踟蹰着向前,在办公桌一米远的距离停下来。
简灵心说,自己又不是聋子,她站在这里,完全可以听清楚他说的话。
可程知栩并不满足,手指骨节微屈,轻轻叩了叩桌面,发出的声音清脆。他直勾勾地盯着她:“靠近点儿。”
简灵跟乌龟一样慢慢地往前挪动,直到自己的身体离办公桌只有一只手掌的距离。这样够近了吧?再近她都要踩在办公桌上了!
程知栩似乎是满意了,侧身从抽屉里拿出个东西,放在桌上推过去给她看:“这是你的杰作?”
简灵飞快地瞄了一眼,像是瞬间被人扼住了后颈,鸡皮疙瘩成片地起来了。
是一张蓝色的卡片,上面写着祝福语,落款是两个字母。如果她没有猜错,正是那束玫瑰花里夹的卡片。
下单时她只说让商家自己看着写点祝福的话语,至于具体写了什么她并未查看,幸好没写诸如“白头偕老”“相伴一生”“百年好合”之类的暧昧话语。
程知栩挑眉,眉间藏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发什么呆?别告诉我,这不是你干的?”
我还真得告诉你,这不是我干的。
简灵吞了吞口水,戴望楚说什么来着,只要不是明明白白写着“简灵”两个字,那就咬死不承认。她摇头如拨浪鼓:“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她急着撇清自己,喊的声音太大,情绪太激烈,把程知栩吓愣了。
喊完了,简灵才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太反常了,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她稍稍放缓了情绪,一脸平静地说:“不是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为了显得自己无辜,她说完以后茫然地眨了眨眼,扮演起无辜的小白兔。
程知栩明显不相信,似笑非笑道:“JL,难道不是‘简灵’两个字的首字母?”
他昨晚看到卡片就猜到花是简灵送的。今天把她叫过来,当然是想当面问清楚,想知道她这么做的理由。但凡她说了,他一定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
可她现在唯恐避之不及,一口咬定不是她送的,他就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了。
总不会是因为害羞吧?
简灵拿起那张卡片,沉默片刻,一本正经地给他分析:“你看,JL也可能是‘经理’两个字的缩写,说不定是哪个部门的经理对您表达美好的祝愿。”
程知栩:“……”
他倒是想知道,哪位经理不怕死给他送红玫瑰,不想在公司干了是吗?
简灵见他神色莫辨,再接再厉道:“你怎么会想到是我送的呢,我没理由啊。”
这次她没露出怯意,一脸的坦然与诚恳。
果然,谎话多说几次,连自己都要被骗过去了。
程知栩眼眸沉沉地凝视着她,过了好半晌,对于她的矢口否认毫无办法,点点头,别开眼去:“行,是我会错意了。”
不知道为什么,简灵觉得他好像有点失落的样子。这个认知让她心头一阵狂跳,她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是她的错觉。程知栩怎么会流露出这种情绪呢?她想,失恋的女孩子总是擅长自欺欺人的,喜欢把对方的情绪变化解读成与自己有关。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简灵指了指门外,一想到袁主管等会儿还要找她谈话,她心口就堵得慌。
程知栩没来得及说什么,桌上的手机先响了。
简灵听到手机铃声下意识往屏幕上扫了一眼,得益于自己站得离办公桌比较近,略略一垂眼,她就能看到来电显示“沈清禾”三个字。
不用动脑子想就知道这是女孩子的名字。
是昨天她看到的那个女孩吧,是他……喜欢的人。
简灵花了一晚上平复的心情顷刻间坍塌,也是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人在极度难过的时候,会产生生理性的心脏疼。她很清楚自己并没有心脏方面的疾病,却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一阵阵的钝痛从心口蔓延。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难过的时候心会痛,头也会痛,浑身都难受。她有些走神,胡思乱想着一些没根据的理论。
“我先走了。”
这次不等程知栩应允,简灵就潇洒地转过身,离开了办公室。
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见程知栩了,他们的关系本就不算熟络,似乎也没有特地道别的必要。
——
回到策划部,简灵再次被袁霄叫到办公室,惹得同事们频频侧目往办公室里看。
靠近办公厅的那一面玻璃墙是透明的,大家可以看到办公室里袁霄和简灵一坐一站,两人正说着什么。简灵情绪低落,低着头不吭声,袁霄自顾自滔滔不绝。
同事们议论纷纷。
“什么情况啊?”
“估计是因为简灵今天缺席了早会,袁主管心里不满,训斥她吧。”
“简灵确实任性了点,这个月迟到好几次,恐怕过不了实习期最终的考核了。还蛮可惜的,她脑子里想法多,很适合待在策划部。”
“只怕袁主管训斥她就是做做表面样子,我赌她走不了。”
“不要命啦,敢在背后说主管坏话……”
办公室里,不管袁霄说什么,简灵都铁了心要走,最后他摇了摇头无奈道:“你自己决定吧,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其他的你看着办。”
简灵垂着头走出办公室,周身都萦绕着低气压。她刚坐回工位上,边上的戴望楚就急切地问她:“你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想辞职了。”
“啊?”
“算了,先不说了。”
简灵没再开口,抓紧时间处理手上遗留的工作。她不想因为自己突然离开而给其他人增加工作量,走之前,她要完成自己的任务。可叹她目前的工作没个三两天做不完,她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吧。
一下午都在忙碌中度过,晚上留下来加了两个小时的班,回到家已经九点了,简灵累得连眨眼都费劲。
阿姨在客厅里问她要不要吃点宵夜,她摇摇头拒绝了。
起了风,窗外树枝摇曳,屋子里安安静静。
简灵拖着步子上楼,回房间泡了个澡躺在床上,想到还有事情没干,遂爬起来把笔记本电脑抱到床上。
她对着亮起的电脑屏幕,恍惚间想起自己当初抱着笔记本写个人简历的场景,似乎过去没多久。她那时信心满满,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要写辞职信。
奈何简灵没写过辞职信,手指落在键盘上,不知该怎么起头。
她无奈叹息,在网上搜辞职信的模板,依样画瓢,写到辞职理由这一栏时,她仰头发起了呆。
辞职理由要怎么写?她总不可能照实写“因为追不到程知栩所以不想干了”,她也不太想写自己身体出了毛病,说来说去还是得靠编造。
简灵脑子转得慢,想不出好理由,便拿起手机打算玩一会儿再想,不经意看到程知栩深夜发的朋友圈。
那不是……她送他的玫瑰花吗?
简灵咬着手指,用握着手机的那只手点开图片,没错,图片里的就是那一捧娇艳的红玫瑰。即使过去一天一夜,它依旧盛开得那么鲜艳,被供养在剔透镶金边的玻璃瓶里,清水没过三分之二的花梗。
隔着屏幕都好像能闻到沁人心脾的花香。
不知道程知栩看到花的时候想的是谁,但肯定不是她,她白天都当着他的面否认花是自己送的了。
不知触到了哪一根神经,简灵突然崩溃大哭,捂着脸埋在被子里,难过的情绪来得突然又汹涌,她直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又不敢弄出太大动静,只能咬着嘴唇发出小兽一般的呜咽声。
泪水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哗哗地往下滚落,滑过眼角、沾湿头发,最终落在枕头上,洇湿一大片痕迹。
简灵不记得上次哭成这样是什么时候,或许从未有过,感觉才会这样陌生强烈。
她肩膀一抽一抽,直到哭累了,再也流不出眼泪,崩溃的情绪才慢慢平复。她伸手一摸,大半个枕头都是湿的。
简灵泪眼模糊,缓缓坐起来抽了抽鼻子,捞过纸巾擦干净眼泪,把弄湿的枕头扔到一旁,换了个新的,重新抱起笔记本一鼓作气写辞职信。
手机突兀地响了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在简灵情绪刚刚回落的时候,在她敲完了辞职理由的那一刻,像乍然响起的惊雷,把她吓了一跳。
简灵按亮屏幕,才发现哭了太久,陡然看到亮度高的屏幕眼睛有些受不了。她捂了捂眼睛,缓了一会儿才去看消息。
程知栩:“我让助理查了‘惜缘花店’的订购电话,打电话过去询问,你猜我问出了什么?”
简灵心里咯噔一下。
惜缘花店就是她昨天订花的那家店的名字,简介里还说店名的由来是“珍惜缘分”,她当时觉得寓意很好。
这下是真的无所遁形了。
程知栩既然查了花店,又发消息过来问她,很显然他已经知道花是她送的了!
简灵没了退路,只好硬着头皮往前。她深深地吸一口气:“好吧我承认,玫瑰花是我送的,但我没有别的意思,单纯地想要表达感谢。”
程知栩哼了一声:“表达感谢送红玫瑰?”
简灵就知道他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破釜沉舟一般豁出去:“我没有骗你,只是感谢的意思。”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也不好再遮遮掩掩,“我不打算在你公司继续工作了。虽然我一开始就跟我舅舅说过,叫他不要让你特别关照我,但我想以他的性子,肯定对你说了什么,你才会对我有那么一点特殊吧。我知道是这样。谢谢你的照顾,程知栩。”
程知栩皱了皱眉,她在说什么?
不是在聊玫瑰花吗?怎么突然就要辞职了?
程知栩摸不着头脑,内心深处却有些急切,一连串的问题丢过来:“为什么想辞职?公司的待遇不好吗?同事关系不融洽吗?的确,你舅舅曾拜托我照顾你,所以说你这样我没办法跟他交代。”
简灵扯了扯唇角,淡然一笑。
她就知道是这样,他果然是看在舅舅的面子上才对她那么好。
可程知栩的态度还是让她有些惶恐,他这么着急地询问缘由,就好像他不想让她辞职似的。
简灵慌乱解释:“没什么,就是工作太忙,我没时间相亲。”
真实原因不能说,身体原因她不愿透露,那就只能胡扯一个理由了,反正都是为了辞职,理由是什么不重要。
相亲,好一个相亲。
程知栩点点头,本以为自己能保持冷静,就像上次在餐厅亲眼看到她和别的男人一起相亲,他面对叶归舟探究的眼神,能一脸平静地带过。事实上,他是真的有点慌了。
程知栩不想再跟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直接挑明了。
程知栩:“不就是想交男朋友吗?何必相亲,你看我怎么样?我做你男朋友,能不能不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