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之后就算是晴天，光线也不通透，空气里总像闷着些暗色的物质。在没有阳光的阴天，空气反倒重得不明显，本来阴天就容易让人心情沉重。

叶好早上来上班时，咖啡馆内还没有点灯，因为是阴天屋里显得有点暗。其实她本不用这么早过来，咖啡馆每天下班的时间都很少，安妮会在关店后把店里收拾干净，第二天稍作准备就能开店。但叶好还是每天早早就过来，就为了多吃一餐早饭。

她前一天下班常会带一点卖剩下的边角料回去，但一大早她还是饿了，就算吃不上早餐只分她一口牛奶她也乐意早点过来。大卫和安妮当然不会只分她牛奶，他们还指望她帮忙分担他们本不需要吃的一些食物。

一大早也不会有客人来，叶好到的时候店里的灯总是关着的，安妮一般会呆在二楼她自己的房间里，大卫会在厨房忙碌。叶好有时也会担心要是有坏人在这个时间偷摸进来怎么办？但是她的种种担心似乎都很多余，店里一直平平安安的，哪怕招待的客人不多，也没有要关门的迹象，也一直没说要辞退她。

要是她犯了点小错，老板会不会解雇她？叶好迟疑地站在门口，顿了片刻后她又退到门口，拉过躲在门边的小男孩抱在怀里，踮着脚轻声小跑着进了杂物间，把小男孩塞进了角落一块备用的黑板后面。

“乖乖的，别出声，中午给你吃好吃的。”她小声叮嘱道。

小男孩捂着自己的嘴乖乖点头，在地上坐了下来，早就已经习惯听姐姐的话。

小男孩叫叶成，是叶好的亲弟弟，出生于末世第二年。

当时正值灾年，家里末世前好不容易买下的房子被地震震塌了，他们不得不去别的地方找空屋住。她的父亲长得还算高可以唬唬人性格却不是个强悍的。在异能者面前，就是长得再强壮也没有用，他还得防着因为自己长得强壮被异能者挑衅只能找偏僻的地方住。

在这样的条件下，她的妈妈也养不好胎，生下叶成后不久就病逝了。

叶父不会照顾孩子，叶成可以说是叶好带大的。

叶好还记得前几年常常有人从家门口经过，用贪婪的目光盯着她和她的弟弟看。有一次家里大人没在家，还曾有人闯进来。叶母在世时曾跟叶好反复说过遇到相应的事要怎么处理，还让叶好学着她说的背了一遍，叶好也因此带着弟弟躲过一劫。

当时叶母交代给她的话有许多，有几句她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包括对叶父的评价。

“你爸爸是靠不住的。”

叶好妈妈当初是因为叶父长得人高马大才跟他在一块儿，哪知他那么不顶事，被人一吓就怂，不像她还能为了孩子豁出命去，偏她太弱了，想多撑些日子多护着孩子一些也不行。

除了这句话，叶好还记得当初地震时，父亲扔下她们一个人先跑的事，还有遇到动静躲到她们身后的事。父亲靠不住这件事，她已经记到了骨子里。

去年西沙城恢复了义务教育，没有末世前教育年限那么长，条件一般没有异能的想要升学有点难。就算只是去学个字，叶父也似乎不肯答应，她还从叶父来往的几个朋友对她的略带戏谑的称赞中听出了叶父有想把她卖了的意思。

人口买卖犯法，可要是没有人去告发，治安团也不会特意来查。

叶好也不是不知事的小孩子，她在确定叶父不仅靠不住还会害她后，就偷偷摸摸地在准备离开家的事。不但她自己要走，她还得带上叶成。

如果只是她一个人的话她倒不怕，她早就想过了，她可以逃到城外的基站去，叶父那么胆小肯定不敢来找她。城外也不见得就不安全，有军方和民间的异能者定期巡逻呢。

她年纪不大却有自己的主意，觉得将来城里人往基站迁是必然趋势，她还不如早点去占地方。

十来岁的年纪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挺能的，就是没有父亲也能安全活下来，却也知道要是再带上一个五岁的弟弟想要生存下来恐怕不容易。

可是现在她有工作了，哪怕没有工资，却有工作餐。每天的工作餐跟她以前一日两餐加起来的量还多，她完全可以省下一半给弟弟。大卫和安妮住在咖啡馆的二楼，她也可以求求老板让她住在杂物间里，再偷偷让弟弟也住进来。

她本来想等求了余烨后再把弟弟带来，可是父亲已经找好了搬家的地方，还说那里会有一个很好的叔叔，她这才趁叶父早上出门偷偷把叶成带了出来。叶成什么也不知道，却很听叶好的话，尤其是这些天叶好会偷偷带饼干回去给他吃。

叶成从出生到现在就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就算为了这个他也会好好听叶好的话。

“这是番茄牛肉，好不好吃~”

中午，叶好偷偷猫在杂物间里，把自己省下来的员工餐喂进叶成嘴里。也不知是不是营养没跟上的缘故，叶成除了瘦小还有点呆。叶父并不怎么喜欢他，叶成也能感受到这一点，就是叶父在家他也很少过去跟他互动，宁可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叶好。

但叶好也不能时时带着他，以前趁叶父白天不在，她会在外面偷偷翻垃圾赚钱。叶好也担心叶成一个人在家不安全，就把他偷偷藏在柜子里。叶成也不哭闹，大概从小就常常要这么藏起来，他已经习惯了。

跟呆在柜子里相比，现在呆在杂物间他可以活动的究竟要多得多，还能吃到好吃的东西。

“这个红红的就是圆圆的番茄变的，方方的就是牛肉。”

叶好还不忘教叶成新的知识，怕叶成真的是个小呆子将来什么也不懂。

“好吃的。”叶成捂着嘴嚼着，还不忘评价。

“你乖乖呆在这里别出声，以后还有好吃的。”

叶成连连点头，等吃好了叶好就劝他躺地上睡觉，早上她有偷偷带厚衣服来，不怕叶成着凉。

安顿好叶成，她端着空盘子出了杂物间。杂物间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底下，她走出来后先贴着墙角朝外望了一眼，确定大卫和安妮在柜台才踮脚拐进厨房。

呼~她松了一口气，柜台前大卫和安妮的目光也随之一动。

午休时间他们三个一向是轮休的，总会有一个人单独呆在厨房隔壁的员工休息室吃饭，这本来也没什么，没想到今天却有这样的惊喜。叶好是店里的员工，也没有做出对店里有实质伤害的事，两人似乎不够理由直接将她除掉，就先将事情报给了忠叔。

这么小的事情就不用报给余烨了。

叶好是余烨做主留下的，忠叔也见过她。

“她的异能觉醒了吗？”忠叔问大卫。

“没有。”

“先假装没有发现，不要让她打扰主人，你们看着处理吧。”

同为契人，忠叔比他们职权更大一点，有时可以任命他们做事，但这个任命他们不是非得服从，一切需要他们自行判断，要是他们认为这件事对余烨有害，他们不会做。

大卫想了想，倒是没有拒绝。等跟忠叔断开联络后，他就把事情交给了安妮。

“你自行处理吧。”

“为什么是我？”

安妮自认为武力不比大卫低，没必要听大卫的，大卫喜欢发展副业是他的事，她可不想跟他一样。她是个暗杀者，并不是真的餐厅知心服务员小姐姐。

大卫瞥了她一眼，目光中有点不屑。

“在这间咖啡馆里，我的权限比你大，这是主人的设定，是为了主人更好的人生体验。”

安妮翻了个白眼，却没有再说什么。

一切都是为了主人！

中午虽然应付过去了，但晚上才是关键，叶好不想再回家，那就得有个落脚的地方。站在柜台前，她紧张地朝着门口看，等咖啡馆的大门再次被推开熟悉的身影出面在门口时，她的目光一亮。

“老板下午好。”她和安妮一起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余烨点了一下头相应，目不斜视地直接往二楼去。经过楼梯时她发现楼下杂物间多了一道气息，等她走到二楼时，便从桦桦那里知道了原委。

她大概猜到叶好的身世，这个世道，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各人有各人的打算，她也不打算干预太多。她倒是没有想到叶好会把这么小的孩子从家里带出来下决心跟父亲划清界线，世间的亲情已经这么淡了吗？

不过跟她也没什么关系，余烨在露天咖啡座坐下，拿出一本小说看了起来。小说是从她现在住的小别墅拿来的，是本全外文书，一直摆在客厅的玻璃书柜里，似乎是屋里装饰的一部分。文字对她不是阻碍，就是这本小说内核很沉重，并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她会带着这本书过来，是因为它极适合在午后的咖啡馆里被人捧着，要是她真要看书她还有她的电子书。

才看了一行字，她听到脚步声，便把书放下了。

“老板，你的咖啡。”

叶好端了一杯热咖啡上楼，托盘上还有放着一个三层的甜点架，上面摆着的是不对外销售的甜点，这些甜点大部分会成为余烨带回盛家的礼物。叶好不知道这些，她照之前安妮教导的把食物摆放好，却没有马上下楼而是在忐忑地站在桌边。

余烨碰了一下咖啡杯却没有喝，而是低头继续看她的书。

叶好有点着急，她以为余烨会主动问她为什么没有下楼，她就可以顺势说自己的请求。不过她也算半个社会人，胆子也大。

“老板，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要是你觉得不合适，就别说。”

余烨头也不抬地说，她不是圣母，留叶好在咖啡馆是因为咖啡馆需要一个本地员工而叶好恰好出现了。但这个人不是非得是叶好，西沙城内困苦的孩子多了，叶好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以前是住在咖啡馆后面的小区里，现在那个小区要拆了，我就想能不能让我暂时住到咖啡馆里。我不用很大的地方，让我住杂物间就好了。”

杂物间是最末的选择，叶好真正看上的是员工休息室，他们平时吃午饭就是在休息室。里面虽然只有桌椅没有床，但是比杂物间要整洁些。

“咖啡馆只为通过试用期的正式职工提供住宿。”

叶好还在试用期，且因为她的年纪还小只能算咖啡馆的帮工，每天只做半天轻省工作，至少要等她在为全职工才能有正式员工的待遇。

“我一定会成为正式职工的，我可以现在就签合同。”

“成为咖啡馆的职工需要额外技能，比如出众的厨艺、比如吸引客人的手段，你会什么？”

安妮作为暗杀者周旋于各种人物中间迷惑他们让他们降低戒心是她的专长，这勉强也能用在吸引客人上，至少现在为了她来咖啡馆的男人很多。

西沙城男女比例失调严重，尤其是年轻女孩就更少了，安妮对许多单身男青年来说有绝对的吸引力。显然叶好还不能理解这样的吸引力，她只看出有很多人对安妮不怀好意思，有点担心安妮的安危。

安妮本就长着一张青春少女的脸，叶好站在她身边看着比她还小五六岁，超出了一般男人感兴趣的年纪范围，但注意到她的也不是完全没有。她也感觉到了一些，却没法跟余烨说她也能吸引客人。

她还处于不好意思提这些的年纪。

“我可以学，我什么都能学。我会学会泡咖啡，也会学会做各种料理。”

“除了这些呢？”余烨淡淡地问。

叶好一时想不到留在咖啡馆还需要什么技能，着急地咬着唇。

“我给你一周的时间，你好好想想，时光咖啡馆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员工，而你又能成为什么员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