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烨一不说话，两人之间就有点沉闷。盛洹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就怕余烨又问他一些不好回答的问题，她越是沉默，他心里的弦崩得越紧。

他对自己把天聊死的天赋还是有点数的，也想过要改，就是一直不得要领。

不知是不是他以前看起来特别像个好人，他的身边并不缺朋友，还会有同学找他喝酒诉苦。他一般只负责喝酒听别人诉苦，开始会无措地想着自己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成，也渐渐发觉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

朋友也说就是喜欢他肯认真听人说话，他们也不是想要什么回答，就是想找个地方发泄一下情绪。

盛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原来是个树洞，后来也一直当好树洞。

末世之后，他当不成树洞了。他的异能觉醒得早，当时不得不成为领头的那一个，跟着一群人找暂居地，又看着一个个暂居地被破坏。一开始跟着他的人有的损耗在路上，有的去他们更想去的地方。他有心无力，也承认了自己的有心无力和不甘。

这份不甘支撑着他一直呆在冒险小队里，如果回归研究员的本业后他的队友出事，他会难以承受。

他把他们带来了西沙城，是想让他们能过上安稳的生活，就像他当初答应跟余烨订婚，也想让她能安心生活不必漂泊在外。

这几年他看过许多女人遭受磨难，也许他也是颜控吧，别人遇上麻烦他顶多搭把手，看到余烨时，他却想以后多照顾着她点。她就不该吃苦，不该陷入泥泞，他知道没有人该，但他也只能顾得上正好在他眼前出现的她。

也不知是不是吃了余烨摘的果子，盛洹背着余烨走了快一天，不见半点疲惫饥饿。在秘境里也有黑夜，但跟真正的黑夜又不同，盛洹跟黑色异化兽打斗时也没有留心，这会儿才发觉秘境里的黑夜更像是太阳即将下山的阴天，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白日里的昏黄天色也延续到夜里，让人不敢去细品。

两人走了一圈后，最终到了盛洹先前到过的村子。他记得曾在村子里找到过一些古代的服饰，便想去帮余烨找找有没有合穿的鞋子。余烨看着他在各个屋子里翻东西，也没有去帮忙，等他找到了一双古朴的绣花鞋才懒懒开了口。

“幸好有你在，我一个人的时候都不敢进来找什么东西，早知道还有衣服鞋子，我早就换了。”

她看着那双绣花鞋心里有一点点嫌弃，一点也不美，哪时有她的高跟鞋好看。

盛洹也没有怀疑余烨其实没来过村子，她比他们早来秘境，不可能一直在那里坐着。听余烨提到衣服鞋子，他又想到另一件事。

“衣服你要换吗？”

余烨看了看自己身上这条白色连衣裙，也穿了好几天了，她该换身其他的，最好是色彩浓重点的，可是这个废弃的古村落里会有她想要的衣服吗？

“先看看吧。我不想要别人穿过的衣服，也不知放了多久了。”

盛洹听她这么说，心里浮现一个他存在许久的疑问。

“前几年，你是怎么过的？”

那时华国上下闹粮荒，衣服布料资源也稀缺，有一批人在忽然的六月飞雪里被冻死，也有人因为冬天的酷热中暑身亡。只要经历过那些，一般人都不会太挑剔穿着，除了某些特权阶级的人。这样的全国都是有数的，他不记得里面有什么光华集团的余CEO。

余烨知道他想问什么，也早就准备好了理由。

“末世暴发的时候，我老家那里没怎么受影响，我的吃穿用度也能维持。”

“为什么出来？”

“唉~坐吃山空。”

余烨煞有介事地叹了一口气，不禁让盛洹脑中浮现了一个生活讲究的女子看着衣柜里再也没有新款式衣服时发出的长长叹咏。

真是不知人间疾苦，他腹诽。

“你老家在哪儿？”

“这个涉及到家族机密，我不能说的。”

她这样回答，盛洹反倒轻松了，不能说就不能说，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就好，他也不是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就是他想到她以前说过她没有其他亲人的话，也不知她的家族机密她保存到几时，像如今这样的世道她还不如交给国家换得庇护更好。

“你们跟军方？”

盛洹问了一句，如果这个问题余烨也不能回答她大可以不说，要是她换了态度跟他打太极，他以后也不会再问。

“忠叔在处理，光华集团在他的手上会越来越好的。”

提到这个她还有点无奈，她明明是想要低调一点的，哪怕她的美貌不允许。

盛洹现在对她近乎盲目的信任已经不再多担心了，如果真如她所说末世后她一直住在一个没怎么受影响的地方，凭忠叔的心计和身手想要谋夺她的产业应该不难。

在最艰难的时期，一车粮食足够一个人干成很多事，那时忠叔都没有这么做，以后估计也不会。

盛洹甚至在想，忠叔是不是也迫于余烨过日子太讲究的压力才不得不带着她来相对比较稳定的西沙城，在余烨要订亲时也没有怎么阻拦。这位老管家，怕是真心在替余烨的将来的打算，让余烨有心力关心食物好不好吃衣服好不好看。

许多人又没法对她这般处世态度说什么，她的美会让人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东西献到她面前。

“我们去村子里走走，要是有好看的衣服我就换。”

余烨换上鞋子后，提出去村子里逛一逛，她也挺好奇这个秘境是怎么形成的。

盛洹也不拦着，在她去挑衣服的同时又在村子里翻了一遍，还重新看了祭祀记录。余烨也跟着看了，从屋里出来时她便若有所思。

“还找吗？”盛洹问。

找了那么多屋子却找不到一件余烨满意的衣服，盛洹想来想去这肯定是余烨没有搞清楚现状的缘故。这是一个古代的小山村，难道他们还能从这里翻到什么绫罗绸缎做的衣服不成？有几身八成新的就不错了。

余烨却不会为此气馁，她相信这里肯定还是有稍微好看一点的衣服的。她也没有多挑，只要好看一点点就够了。

“既然有祭祀，就一定有巫师之类的。他的家在哪儿？他家的东西应该比这个村长家还要好吧？”

他们默认这个祭祀记录者是村子里的村长，甚至先前还有人推测这个村长的职务是一姓传承。至于巫师，他们也说到过，在古代巫师有时候比村长更有威严。整个村子就这么大，最显眼的屋子就是村长的住处，他们并没有找到巫师的房子。

“我看这个地方环境也不是特别好，是不是巫师住在更好的地方？”余烨一边说一边环顾四周，“有没有湖或者池塘，不是说古代大户人家的房子都靠近水吗？”

盛洹一个理科生并不懂这些，小时候倒是从电视剧里看过不少大户人家家里都有个荷花池。不管真假，这么大一个地方，总该有点水源。他们能靠水系异能者凝出水来解渴，以前的村民总不能。

“等明天天亮了再去吧。”

外面已经很暗了，盛洹不放心带着余烨去山上。

“天黑才好呢。”余烨满不在意地说，又朝四周一指，“你不觉得天黑了之后，四周的地形反而更明显了吗？”

余烨不说时他还没有觉得，现在四下一看，果然先前像是幻影一般不真切的山林有了明确的轮廓，他能看到先前去过的祭祀的环形山，也能看到附近山上草木的轮廓，就连隐于山间的屋院也显眼起来。

眼睛一眯，他想要去那间屋院看看，又不放心地看向余烨。

“要不你留在这儿？”他一边说一边把腰上别着的枪拿下来给她。

“呀，这么危险的东西你怎么能拿给我？”余烨有些惊慌地退了一步，又说：“我当然得跟着你了，要是你不在，我遇上坏人或者野兽怎么办？”

除了让余烨跟上，盛洹也不知道说什么。把枪又放了回去，他一步三回头地看着余烨跟他上山，恨不得再次背她。

余烨的动作很慢，像是极不适应走山路，可是她走的又很稳，连她的头发丝儿都没有因为动作而乱了位置。

这也算是她的异能吧，盛洹暗想。

两人约走了半个小时才走到盛洹十来分钟就能走到的屋院。跟村里所有屋院一样，它的院门并没有上锁，差别在于，这间屋院像是有人打斗过。因为没有灰尘，盛洹也无从判断里面的痕迹是什么时候造成的。

“看着颜色挺旧的。”余烨指着地上一截断了的木板说。

这块断了的木板似乎是从边上的架子上掉落的，有人持凶器打坏了架子，架子底下还有一滩快要凝固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