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街区这边，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将彼得从睡梦中惊醒。

无需睁眼，彼得仅凭阵阵凉风就能判断出现在的情况——被打碎的是他卧室的窗户。

可以听到，楼下有人在大声叫嚣着什么。彼得用右手使劲揉了揉胀痛的脑袋，缓慢下床，穿上印有猫咪图案的棉质拖鞋，坡着脚来到窗边。

彼得从小就有残疾，右脚和左手行动吃力，为此受到了不少的嘲笑。

艰难越过一地的碎玻璃，向窗外看去，楼下站着几个和彼得差不多岁数的男孩，脸上挂着放肆的笑：“楼上那个瘸子！下来啊！”

这种情况，彼得都有些习惯了。

下面那帮人来了不知道多少次了，领头的是彼得的堂兄——雷切尔·哈里，他长得比彼得高、比彼得帅，装作很有钱的样子获得了不少拥趸。

而这位堂兄和彼得之间不能说是团结友爱吧，只能说是水火不容。

此时，面对楼下一行人的找茬，彼得最关心的不是被打碎的窗户，而是担心邻居们被吵到。

要知道，在这附近住下的，大多都是有些身份的人，毕竟这里可是别墅区。

在这个小镇，并且在这个中心区域里，能住上别墅的大多都是有钱人，但彼得可能是少有的例外。

在彼得六岁的时候，父亲就不知所踪，仅仅留下了这栋别墅。只有信箱中偶尔出现的信件，才可以证明父亲还活着，并且到了莱特国首都，那个最大的城市。

彼得从小没有母亲，和父亲长大的他，每天都盼望着能去首都和父亲一起生活。

然而，这一等就是十年。

这期间里，照顾他的只有附近的邻居们。

而这一栋房子非但没有给彼得带来好的生活，反而成了大麻烦。

彼得的叔叔一家以房子是祖传下来，应当有他们一份为由，多次来抢占房子的所有权。

虽然在彼得死不同意的态度下，房子一直没有被夺去，但身体残疾、性格软弱还没条件上学的他，也成为了以堂兄为首的孩子们欺负的对象。

堂兄这样对待他，也许是叔叔婶婶那边教唆的吧，彼得默默地想着。

但没有多长时间给彼得回想了，一颗鸡蛋大小的石头从楼下街道扔了过来，砸碎了另一边的窗户，爆裂的玻璃直溅到彼得的身边。

同一时间，楼下传来了起哄般的欢呼声。

彼得手脚不便，即使尽快躲闪，还是被玻璃片划破了手。

彼得吃痛后退了两步，靠在了墙上，左手僵硬无力地捂住了右手心的伤口。

还好，划得不深。

彼得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窗外的红月，转身向床边走去。

要冷静，彼得你一定要冷静，父亲不在，你斗不过他们的，一定要忍让。彼得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告诫自己。

彼得扶墙前行，还没等走几步，又一块石头穿过空荡荡的窗户，滚落到他的脚边。

低头看去，那一块石头上还系着一张纸条。

彼得弯腰将纸条捡起，上面写着一行小字：不敢下来吗？你和你那没出息的父亲一样，胆小如鼠。

彼得攥紧了纸条，手心的血将白纸浸透。

……

楼下街道上，路灯依然散发着微弱的光。

这是属于中心区域的特权，路灯会一直亮到半夜，为夜晚归来的人照亮前行的路。

雷切尔背靠着路灯，从口袋里取出一根来自北方阿瑞斯王国的香烟，这种香烟出了名的味道浓烈刺鼻。

十多岁的雷切尔就敢抽烟，让教会学校的老师们知道了这种事，一定会让他抄三百遍《光明训诫》。

除了彼得早早退学上班以外，大多数雷切尔这样上得起学的孩子们还是要老老实实去上学的。

但这帮孩子们格外喜欢做这样违反规则的事情，雷切尔刚把烟叼在嘴里，旁边就有狗腿子为他点燃。

“老大，那小子真的会下来吗？”狗腿子手中拿着火柴，语气献媚地问道。

雷切尔望着彼得家的大门，没有回话。

雾气越来越大了，这才没一会视线里就只剩下了模糊的门框。

烟的亮点在黑暗与雾气中格外显眼，烟气细细地向上飘与雾气融为了一体，雷切尔并没有吸烟，只是在等它静静地燃烧。

很快，彼得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彼得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并没有像平常一样拄着手杖，他知道，那只会成为这帮人打他的武器。

彼得硬着头皮走到了雷切尔的面前，低着头说道：“你们疯了吗，今天是红月之夜，不适宜出门。”

“哈哈哈哈。”面前一行人齐齐笑出了声，雷切尔更是看着他就来气，用手掌心轻轻拍了拍彼得的脸，说道：“让你下来你还真下来了？还相信什么红月之夜，和你那个愚蠢的老爸一样蠢。”

彼得抬起头，盯住了对方的眼睛：“雷切尔·哈里，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雷切尔一脚将彼得踹倒在地，恶狠狠地说道：“什么事？我要你立刻！马上！滚出这个小镇！”

彼得坐在地上，没有起身，他明白，对方说再多也只有一个目的：揍他一顿。

彼得用手抹了一下因雾气刺激而发涩的眼睛，反而不小心将手心的血蹭到了脸上，看上去更加狼狈，他让叹了口气说道：“可不可以说点实际的？”

“实际的？那我就给你来点实际的。”雷切尔气笑了，一只手夹住烟不再叼在嘴里，另一只手摆了摆：“打。”

小弟们立刻冲了上来，对着彼得拳打脚踢。彼得早已料到这种结果，抱住脑袋，尽力保护自己。

一轮殴打过后，彼得已经动弹不得地倒在地上，纵使再努力护着头，脸上还是被打得满是鲜血。

雷切尔走过来，一把将彼得拎起，语气中带着一丝疯狂：“你真是越来越皮实了，今天不能这么饶过你，我要让你长长记性。”

说着，雷切尔控制住了彼得的右手，将烟头向着彼得的眼睛慢慢怼了过去。

随着烟头的亮光离眼睛越来越近，彼得的左手渐渐握起了拳。

叮铃——

一声清脆的铃铛声响起，吸引了这里的注意。

不远处，一盏与路灯不同的灯光穿透了雾气照射过来。随着这盏灯光的前行，路旁的路灯一个接着一个灭了下去。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

“夜降临，请入梦，小心秉烛夜游。”

“夜降临，请入梦，小心秉烛夜游。”

......

这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在耳边，灯光看上去移动地很慢，但从路灯以顺序向这边熄灭的速度来看，快得不可思议。

“老大，那老头说什么呢？”狗腿子凑到了雷切尔的耳边，悄悄问道。

雷切尔也愣了一下，而后连忙丢下了彼得，向同伴喊道：“快跑，赶快回家，是掌灯人。”

这帮熊孩子们立刻落荒而逃，掌灯人大家都有听说过，虽然只是干着点灯、灭灯这样简单的工作，但在这个崇尚光明的国度，地位非常尊崇。

若是让掌灯人发现了他们正在做的事，恐怕可不是批评教育这么简单了。

彼得挣扎着坐起，想要赶紧回家去，半夜熄灯时还不回家是被禁止的，虽然不像曾经的宵禁那样严重，但依旧会被批评教育。

但还没等彼得反应过来，一个头发、胡子都花白的老人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一只手提着燃油灯，另一只手则握住了彼得的手。

彼得被老人慈祥的眼神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感觉到自己和老人好像都在灯光的照耀下发着光。

老人慈祥地看着彼得，嘴里轻轻念叨着：“光明永远照耀着世人，无论身处何地，神依旧会将种子撒进你的心。去聆听种子的......”

老人正念叨着，突然停下了话语，上下打量着彼得。

“？”正沉浸其中的彼得也疑惑地看向了老人。

“好，好，不错。”老人突然开心地笑了起来，放下了彼得的手，转身离去。

老人走到路灯旁，不知道摁下了什么按钮，周围一下子黑了下来，只有一盏小小的燃油灯随着老人在黑暗中继续前行。

而彼得依旧呆呆地站在门前，脑海中停留着老人最后的话：“神爱着你。”

不知怎得，好像身上的伤一点也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