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暮色四合。
福来酒楼外挂起了红灯笼,烛光灯影落在了白色的酒旗上,随着风不断浮动,猩红一片。客人们进了大门儿穿过长廊就到了大厅。酒楼分三层,一楼招待散客,二楼设雅间,三楼可住宿,此乃前院。而福来酒楼的后院,主要是厨房、酒窖和杂役居住。苏禾三人此行的目的就在这。
“你这贼,怎么这么慢?”苏禾一把拽过姚二,借着夜色掩护躲到了墙根底下,咬牙切齿,“要不是小爷我太有名了,哪里还需要你个歪瓜给我探路!去了那么久,你不会是想跑?”
“哎呦我的爷欸!你轻点揪,耳朵要掉了——”姚二咧着嘴,压着声儿说,“李大爷你给评评理,我哪里要跑了?”
李鸣玔无声地笑了笑,伸手捞过苏禾,开口问道:“找到赵容容没?”
“当然找着了,”姚二哼了一声,扭哒扭哒离苏禾远了点,又远了点。苏禾两手被李鸣玔抓着,没忍住一脚踹到姚二后腰上,眼睛一瞪,他才老老实实开了口,“在后院那个酒窖的最里面,有个带着铁门的地窖。钥匙我没找到,估计被收了起来。不过——”
“你快说!”苏禾又是一脚,踹得姚二直瞪眼。
李鸣玔看了苏禾一眼,一使劲把她拎到了身后,示意姚二继续。
“不过,我总觉得不简单,那些个后院的仆役,一个个的人高马大,说着一口不知哪里的话,我看了看,咋好像还有火铳。”姚二看二位爷也愣了一愣,忍不住得意起来,“我之前在别的地儿混的时候,拜过一个师傅,我那便宜师傅就有一支火铳,你们不知火铳是啥不要紧,我给你们说啊呜呜……”
李鸣玔不知何时放开了苏禾,她一得自由就随手塞了个什么堵了姚二的嘴。姚二拿出来一看,包子,肉的!顿时喜上眉梢,也顾不上管什么火铳了。
苏禾撇撇嘴,心道,白瞎小爷我一包子。
最后,苏禾一通恐吓威胁再加上李鸣玔把刚刚他俩等姚二时买的包子一股脑全给了姚二。也不知是哪个作用大点,反正结果是姚二负责放风接应,李鸣玔偷偷潜入,苏禾走正门闹事,一计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就这么定了下来。
“主子,都准备好了。”子服走到窗前,对贺拔允耳语道。
贺拔允放下手里的杯子,正要转身,余光好像是瞥到了什么,停了一停。
楼下拐角处的阴暗里,一身红衣的苏禾紧了紧护腕,检查了一下软鞭和袖箭,又伸手在怀里掏了掏,翻出了一点不知从哪找来的唇脂,皱着眉头扣了点出来,胡乱往脸颊上抹了抹又拍了拍,接着拎了坛酒喝了两口,其余大半撒到身上。等她做完这些,站在原地静默数息,忽然一个提气,脚步虚浮双颊通红,晃晃悠悠地走上了街。
贺拔允又看了一眼,眼底没什么情绪,伸手关了窗。
“开始吧。”
却说这厢苏禾出了拐角上了街,手里拎着个酒坛子,一身酒气熏天。街上的路人纷纷避让,谁也不想被一个酗酒的混世魔王给盯上。
等她晃晃悠悠地走到福来酒楼门前,正好碰见这家的店小二也走出大门送客。苏禾心道巧了,随即一抬脚,歪歪斜斜地冲着他就去了。
“哎哎哎——苏少爷!”那小二忽然被人一拽,险些一个跟头栽倒。苏禾嘴里口齿不清地喊着拿酒来,脚下也没闲着,扯着人就往酒楼里闯。
“苏少爷啊!”店小二苦着一张脸,“你可饶了小人吧,今日的清月酒早就卖光了,明天的掌柜的说不到时辰,酿不好不能取出来卖,怕砸招牌啊!”
“你这小二,敢、敢欺我?”苏禾打了个酒嗝,捋直舌头瘪了瘪嘴,“我、我刚喝酒就、就就都都都听、听见了,说是你家今日的酒还、还、还有不少。”
“没有的事啊!”店小二被苏禾拽的生疼,可又不敢挣开,“明日!明日我给您送府上去,成不?”
苏禾脚步一顿,皱着眉拍了拍他,摆了摆手。
那店小二抬眼看了看苏禾,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害,您瞧我这记性。苏少爷放心,明儿送苏府上什么样,送到李家就什么样!”
伸手挡开店小二要搀她的手,苏禾摇摇晃晃走过了长廊,忽然回头瞥了一眼,笑了,手指点点他:“我、我要见见见你、你们掌柜的——这么、这么好的伙计,我我我我夸夸你!”
说罢,一把推开店小二几步就进了大堂,扯开嗓子嚷道:“掌柜的!掌柜的你且来!”
要说苏禾这酒疯耍的颇有几分天分,无师自通,简直把撒泼的精髓体现的淋漓尽致,一时间倒叫人瞧不出真假。
这厢她刚进大堂,坐上的散客们就都看了过来。苏禾一下子瞧出不对劲了:
除了大堂正中几桌坐着些她瞧着面熟的常客,余下挨着楼梯溜边坐的那几桌个个身材彪悍,髯须杂乱,目光中自透着一股阴狠,像是潜伏着的野兽,准备伺机而动。
苏禾心里一紧,一下子就想到了姚二在后院看到的火铳,脑子飞速转着——雍州地处大成王朝西北边境,北边是西乞东边是东丹。近几年大成开放商路,西乞与大成贸易往来频繁,倒是东丹总会骚扰边境。这些年雍州东部因有山川做天然屏障,倒是没受到侵扰。而今再看大堂里坐着的这几桌,虽然都换上了大成的服饰,可说到底异族就是异族,一眼就能让人瞧出不同。
且让我试他们一试,苏禾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她脚下步调不变,脚尖一转就换了个向方,东倒西歪就要往后院走,嘴里还叫嚷着:“掌柜的,掌柜的!小爷我、我、买酒来了!”
却见那几桌彪形大汉眼风紧紧跟到,脊背微绷,悄悄蓄力。
苏禾心里跟明镜一样,心道,这后院果然有古怪!她悄悄绷紧了右手,袖箭就藏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