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父亲的谈话并不如想象中那样理想,或者换种说法,我从未和父亲进行过一场算得上和谐的谈话。就如我之前说的那样,父亲并不喜欢我,我也因此和他关系不佳,甚至是恶劣。这些都是已成定局的事情,我也没想过要去埋怨谁。现在的问题在于,我选择了最后一个通知父亲,关于谈判中的状况。按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喜欢这样。只是事出紧急,来不及想其他的想法。
我一个人从和常承伟的会议中逃了出来,思索着是时候告诉父亲了。但手机拿在手里时,却又这么也下不了手,只是一个人站在市政府大楼的窗户前,任凭风吹打着我,让我冷静下来。
不给我的时间并不足以浪费在这种事上,我早该想到这点,但是我却在父亲打电话给我时才明白这一点,实在是不应该。我看着来电显示发愣,过了好久才按下接听键。
“近来可好?”父亲的声音雄厚而低沉,仿佛能贯穿我的耳膜一般。
一上来竟然是一句寒暄?这不是他的性格。父亲的举措一下子打乱了我的计划,早就编好的话也在嘴边烟消云散,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怎么了?实在想该怎么接话吗?”
哪怕是在电话这头都能感觉到父亲的愤怒。我无法想象如果我此时在他眼前该是怎样的场景。他会命令侍从杀了我吗?他完全做得到这一点。
我清了清嗓子,决定好好回答这句话:“是我的不对。”
“哦?我不认为你做错了。”
又是一句不同寻常的话语。按理来说,我已经向他示弱,承认了我的错误,他应该在此之上乘胜追击才对,怎么会像现在这样?父亲一连串的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让我有些不敢轻举妄动。他究竟在打着什么算盘?
“你不用慌张。”看我没说话,父亲接着说到。明明刚才还在盛怒之中,现在却笑了出来。我果然还是无法理解他的心理。“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在谈判当中遇到起凶杀案,谁都会不知所措,这不是你的问题。相反,你处理的很好。很好的使用了我交给你的权力。”
那人的最后一句话如同醍醐灌顶般让我惊醒,我明白了他打电话来的意图。但当我打算顺着他说下去时,我的理智拉住了我。这是他真正的意思吗?他会是一个打一通电话给讨人厌的儿子只为了宣示自己的权力,让他不要越界的人吗?更何况任谁来看这都是一个合理的举措。不,他不是这样的,这是个陷阱。我醒悟了过来。
“父······不,我的意思是,陛下,请原谅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为了不让国家陷入和北国的无畏纠缠中。”
“你觉得我会害怕北国的指责吗?你觉得我国会害怕和北国开战吗?”他的声音一次比一次高,甚至开始让人感到害怕。
我笑了出来。尽管他在装腔作势,但我知道,这就是他所害怕的。和那个侦探说的一样,他不想在自己的子嗣出世前再生事端。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我去解决。就算解决不了,也能把我推出去背锅。所以他才要打通电话来,让我不敢在前线撤下来,要对这件事负责到底。
“我当然不会这么认为。”我极其平静地说,“所以我才会借用您交给我的权力,去指导他们处理事端。将对民众中对您不利的影响减小到最低。请您放心,在事情处理好前,我将全心全意地为了这件事而付出。”
“嗯······”电话那头只能听到一阵呻吟,他在思考时总会发出一些怪声。“好,你可以全权负责这件事。你随时都可以命令乌贼市的所有人且不用向我汇报。只要是对处理争执有利的事,你都可以做。”
不用汇报?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用力地使自己没有发出声来。说得好听,可最后出来什么事,也就是我自己出去垫背。他总是这样,把事情算计到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一层。
“不过,”他又接着说,“如果最后杀人的还是我们的人,你需要给北国人一个合理的交代。”
“是。”我简短地回答。其实我心里清楚,与其说是我需要给北国一个交代,还不如说他希望的是把我交给北国,这才是最完美的局面。
“还有一件事,”就在我以为电话将要挂断时,那人又突然说到,“新城的新市长已经任命完毕。能在新城的所有举动,我都可以不计较。”说完,电话便被挂断。
他是什么意思?我一下子慌了起来。他的前半段意思很好理解,新城有了问新市长。这是很好被预料到的,一切也都在我的计划中。可他的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新城的举动他都知道了?这不奇怪。他既然在我从会议中逃出来后不久就打电话来,证明我周围一直有人监视着我,还很有可能是那个迪兰。既然如此,那么他从下面给他汇报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我在新城做了什么也不难。
问题在于不计较上。这不是他的性格,既然知道了我的把柄,那么就应该把我借此机会压倒才对,怎么会不计较?是因为我的所作所为还没有直接的影响皇权?不,就算是这样,也应该防患于未然才对。那么他是什么意思?是对我的警告?还是说是提前下达的判决书?我越想心就跳得越厉害,只有靠着窗户才能支持着我勉强站立,汗水也止不住地往下掉。我用手擦了擦汗,并没有什么效果。现在是深秋,像这个样子会被人怀疑的。
我的视线也渐渐模糊,只能看见眼前有个身穿浅色外套和短裙的人在向我走来。应该是小佐内御影,为了在群众中隐蔽,所有的人都不能穿着工作服。我打起来精神,挺直身子看向她。她却从我的身上移开了视线。是察觉到我有什么不对了吗?我不敢往下细想。
她已经从我身边走过,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安慰自己。我调整了呼吸,一切都变得好了起来。看向了手中的手机,我突然想到,会不会是因为父亲判断错了我在新城做的事情,所以才会这么说?我不能确定,不过这是最能让我安心下来的猜想。
该回去了。我看了看时间,独自逃出来已经快过了半个小时。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我收起手机,像会议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