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了天隅山那亘古不变的白色,耳边响起阵阵鹿鸣。
神色癫狂的人类,杀上山来,“你们为什么不管用?为什么?叫啊,使劲叫。”
当你人生中有那么一个人,来过你的生命,你恍然不觉,可当他一旦失去,你又会懊悔不已,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告诉你。
只要你想,他就会回来,你会怎么办?
对于苦苦求寻不想失去的人来说,哪怕是倾家荡产,哪怕以命换命,哪怕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性,明明知道这是一根悬崖上随时都能掉下的枯枝,但对于掉下去的人来说,那就是救命稻草。
神明因为她的谎,冷眼旁观,她的族人死在了她的纵容里。
月鸢几乎是心痛要死,寄出了天鹿族的圣物,铃声响动,在每个人的耳膜上为之一震,众人不适的捂住耳朵。
“什么东西。”
她看着这些人,仿佛是看着一群死物,尽管她的力量还不足够强大,难以催使圣物的最大力量,但是她不会让这些凶徒好过。
仿佛是要知道她要干什么,释耳对着发呆的众人说道,“快,杀了她,你们想的人就回来了。”
雪山崩裂,倾力而下。
盖过了一张张贪恋的嘴脸。
可是她并没有死,
她活了下来。
还有带着天鹿族人拿去给人族熬丹,借此一步登天成为国师的释耳。
他恨着天鹿族甘愿向月神的俯首称臣,把自己终生困在那方寸之地,画地为牢。
所以自觉破而后立,这天鹿便只有他一个便好了,可是他慢慢发现,自己远没有那么的轻松,他以为没有规矩没有圣女,再也无人能管束他,可是他忘了,自己始终是月神的囚徒,身上背负着诅咒,作为叛徒,他再也不能出现在月下,否则变会忍受心神寸裂之痛,这个时候他想起了,圣女的圣物。
他汲汲营营打听圣物的下落,才搜集到了一点消息。
那年大旱突起,民不聊生,这种事情原不该由他出面,可是他相信异象生,必有回响。
边陲之境,他捡到了那个孩子,收在座下。
等着……他的圣女。
“自三百年前那一战,我们许久没有见过了啊,不知日夜枕着族人的亡魂可能安睡啊,你说是不是,国师?”
释耳弯了弯唇,摸着手里的锦囊,“承蒙圣女挂心,尚可。”
“如此,甚好。”
话落,姜知念陡然气势一变,不再是之前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了,黑云里透出一丝柔光,是真正的夜幕来了。
她的头上开始长出了一对成年的鹿角,通体如同白玉,脸上慢慢浮现出蓝色的细小的血管走样,一簇一簇的仿佛一片写意的花,原本清亮的眸子生出了一层白灰色的翳,配合她此时不像凡人的神态更加的冷漠,“逆徒释耳,杀害同族,至今还不知悔改,今日,吾自当清理门户。”
“圣女,您忘了,您连法器都不在手里。”释耳摊开手掌,是六块小小的铜质碎片,他越过姜知念的肩膀,看向了涂之行,“怎么只有六片呢?对了,还有另外一片,我的小铃耳,真的是个乖孩子呢,快过来。”
涂之行睁大了眼睛,确定师父是跟自己说的,什么第七片,什么铃耳?
他……有血有肉的,居然是那个劳什子的法器的一部分吗?
荒唐,简直荒唐,他看向月鸢,期待她能回应什么。
却迟迟没有作声,
这算什么呢?
她当时劫走自己,打定主意自己不过就是一件物什,她不顾性命的救自己,是因为自己是圣物,她在自己耳边说不要害怕,只不过也是因为自己有利可图吗?
“月鸢,”一开口,他才发觉,自己的声音都在抖,“你看着我,我,是圣物吗?”
“你不要……”
“你告诉我。”
……
“好,你不说,那我的师父,求您告诉我,您救我,是因为我是圣物吗?”
“你我若没有缘分,我自然也就救不了你。”释耳倒是没有什么负担的点了点头赞同道。
可谓会心一击必杀技。
涂之行捂住胸口,那里气血翻涌,似乎是翻江倒海,只觉自己这空恍一生,所敬所爱,皆是笑话。
他就像个傻子一样,被耍的团团转。
“不过是杀自己门庭前的一条狗而已,何需动用圣物这种东西?”姜知念不屑的看着这个装模作样的老头,出手就是快准狠,通常话多没结果,能一招把敌人打死。绝不哔哔。
杜越晟宇两个背景板终于到了自己发光发热的时候了,出剑便向着姜知念袭来。
真是找死。
一手拍飞一个,直接换招再向释耳攻去。
释耳已经有所准备,直接出手抵挡,姜知念直接伸出短匕刺向他的脖颈,又被偏头躲过。
姜知念也不气,只是手里慢慢凝聚出水汽,逐渐化成冰凌,形成一道一道冰雨砸向释耳所在之地,释耳抬头看向袭来的杀招,挥手聚气挡住,也慢慢的化成妖形。
“圣女大人,功力见长,可惜还差了点火候。”释耳抵挡住这一攻势便认定了姜知念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才会速战速决,不禁有些得意,经久谋划,他无时不刻的想着这一幕,此时终于要成真,他不禁热血沸腾,浑身战栗,嘴里念念有词,一些让人眼花缭乱的符文开始慢慢的在他身边闪现,一个一个蹦跶的,仿佛有意识一般往姜知念身边打转。
“有意思,真有意思。”姜知念笑,“妖用杀妖令杀妖。好法子啊,我的……叔叔。”
乌云突然被拨开,月光落现在这片大陆上,也许是突然间的光亮,远处似乎有阵阵骚动,不过可能因着顾虑什么,并没有什么人过来。
姜知念身边的符文已经把她慢慢的包住,就在释耳慢慢露出的笑意里,一寸一寸的碎裂。
“不。”释耳睁大了自己的双眼有些不可置信。
“接下来,还有什么新的花样吗?叔叔。”
刚才月鸢也这样叫过他,不过因为他太想看到高高在上的圣女死在自己手上了,所以一时没有关注,这会他陡然听清楚了这一句,心下有些茫然。
从她被月神选为圣女时,小小的人儿开始扮作老成时,别扭的接受族人的行礼时,她开始软软的唤他释耳时,再也不是她小时候被自己抱在怀里,甜甜的唤上一声叔叔时,他也当,那个会唤自己叔叔的小月鸢已经被月神杀死了,剩下的不过是个月神的傀儡,天鹿的圣女而已。
在众人眼里柔然的月光照在身上,不过是轻飘飘的没有重量一般,可放在释耳身上,却犹如重山压袭,刀剐凌迟一般。
他不禁倒地呜鸣一声。
而姜知念已经来到了他身边,手里汇聚了一根长长的冰凌。
“别动我师父,否则我杀了他。”
身后传来威胁的语句。
姜知念都懒得看,冰凌轻轻碰进表面的皮肉里,渗出一丝血。
“唔。”杜越手中也毫不客气的将剑捅进涂之行,使他发出一声闷痛。
姜知念行动的手顿了顿,终究是冰凌化为水珠砸在释耳脸上。
她回头看着两人。
涂之行已然是一副欣然受死的模样,再看看杜越看着她放过了师父,心下不由一松,却不待高兴,因为眼前的人眨眼没了身影,鬼魅一般的出现在杜越身后。
头上传来剧痛,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话来。
姜知念看了涂之行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抬起袖子,将他嘴角的血迹擦了个干净,“你可真没用。”
涂之行偏过头不去看她。
他可不就是没用吗?
姜知念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想继续自己刚才没有完成的事情,向着释耳走去,却被涂之行抓住了腿,“能不能……别杀他。”
姜知念垂眼看他,涂之行头低的更低,“不管我是不是圣物,我这条命,是他捡的,我始终感谢他对我的养育之恩,能不能,不要杀他,月鸢,我求你,他就要……不行了,给他一个自我了断吧。”
姜知念表示听完了,然后呢?
抬脚就往前走,却被涂之行死死的抱住了腿,寸步不得行。
不要杀他,只要不是你亲自动的手,我……
一阵劲风扫过释耳,刚才还如同一个死人一般的人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姜知念没有给他机会,直接拧断了他的脖子。
涂之行看着这一幕,想拦住的手还没有放下,嘴巴张着,喊不出声来,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忽然变得很陌生很陌生,让他产生出深深的排斥感来。
将释耳的身体随手丢下,涂之行已经放开她的腿,她也得以自由,伸手去释耳怀中摸到那六块碎片。
碎片躺在她的手心变成了一个铃铛,不过因为没有铃耳,只是一个铃耳罢了,她蹲下身来,看着涂之行。
涂之行闭着双眼,已经猜到自己是个什么结局了…
那只无数次握住的手在他胸口处放着,他想,应该很快吧,只不过一下子的事情,不会有多痛的,说不定还能见到自己未走远的师父师弟。
他要说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