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一夜无梦，第二日清晨，陈尚东起床后盯着镜子左看右看，只见十寸见方的小镜子里，一个头发蓬松满脸疲沓的小伙顶着两只黑眼圈，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着实让人我见犹怜。

唉，想开点吧，或许事有转机也不一定？

陈尚东如许自我安慰一番，洗嗽后匆匆赶去“知客”茶馆。

“知客”茶馆是本地一家老字号茶馆，距离学校不远，装修风格高档，隔音设施很好，是远近生意人洽谈生意的绝佳场所。

二楼，在订好的一间“黄山”包厢里，陈尚东缓缓坐下，红茶上来不到十分钟的时间，米盛山便施施然走进来。

陈尚东见他关门时不经意点了点头，立知陪他钓鱼的年轻秘书必定守在门外。

米盛山转过身来，见陈尚东给自己斟好了茶，也不多讲客气，拿起浅来缀一口开门见山地说：“年轻人，对于你，我查过。”

陈尚东愕然而起，米盛山摆手道：“放心，都是几个月前的事，那时你跟媛媛还没谈朋友呢。”

陈尚东复又坐下，米盛山继续道：“我原想，媛媛早早便没了妈，她想找什么样的夫婿我都会同意，哪怕是个老师也不干涉，只要他甘愿协助媛媛，一辈子妇唱夫随便好。可是打从知道是你后，我又改了主意，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做的那些事，像什么不惜旷工追女孩去鲁省、支持学生早恋、宿舍里闹杀人案等，甚至为职称评级搞那么多阴谋手段，当然，最后这条我昨天才知道。

我猜啊，上述事例肯定跟实际有出入，可是能说明什么呢？不是讲你人品不好，而是证明你心机不浅野心不小，绝非附庸骥尾之人，亦非媛媛良配。若你俩结合，日后你必处处忍让，久而久之锐意磨平，届时矛盾不断纷争四起，做父亲的能忍受吗？我这么讲你明白么？”

陈尚东点头道：“我明白。”

米盛山舒口气，“明白就好，接下来我们谈条件，我只提一个要求，媛自洛杉矶回来，你不再纠缠，这个能否做到？”

终于来了，陈尚东虽早有预感，但该死的现实摆在面前时，他还是难过得无以复加，半天说不出话来。

“低娶高嫁”果然才是婚配良策，单薄的爱情始终靠不住。

自己该答应吗？要不要强硬拒绝？夹在中间的米媛怎么办？

其实，米盛山即便不说，注定会失去米媛的陈尚东也决意离开辰河，这是明摆着的事。

见他犹豫不决，米盛山为将死的骆驼压上最后一根稻草：“当然，做为条件，我可以为你办件事，你家人、朋友或者亲戚可以任选其一成为受惠者。”

陈尚东盯着眼前辰河市事实上的王者，这是个比赵德良更加不可撼动的对手，在他面前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谈条件算是很客气的说法了，他要动用雷霆手段自己也不会有遁逃之机。

思虑良久，陈尚东笑着说出决定：“得不到父母祝福的感情注定长久不了，没有成事之基强扭的瓜不甜，你就算不说我也会离开米媛离开辰河，不过既然提了条件，我便多说两句。”

十分钟后，米盛山带着小李走出“知客”茶馆。

上车前，他回望茶馆二楼自语道：“刀不磨易钝，人不磨非器，瞧你的样子也知不是甘于平庸安分度日的人，看你怎么躲过赵德良的十指关再说吧。”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上车，轿车平稳驶离茶馆。

半小时后，依旧在“黄山”包厢，满腹猜疑的刘正峰匆匆赶来。

大过年的，他正跟亲朋好友聊得云山雾罩，陈尚东突然打来电话约他在“知客”茶楼见面。

他百思不解，今天是初二，不正是女婿上门的日子么？陈尚东怎会想到约自己见面？拜年送礼么？为什么不去家里？难道不好意思？他有什么诉求？想继续执教五班？自己该不该帮他？怎么帮？

一连串的问号像走马灯般从脑海里闪过，直到走进包厢看到面容清冷憔悴不堪的陈尚东，他才知道所有的问号都是假的。

陈尚东并未起身，而是延手让刘正峰坐下。

刘正峰稍微一愣，坐下端杯，茶还没到嘴边，陈尚东问话了，“李欣一直跟我通风报信，是你指示兰剑英怂恿她这么做的吧？”

陈尚东的态度颇为生硬，还直呼兰剑英的名字，这让刘正峰诧异至极，“你怎么了？”

陈尚东坚持道：“刘书记，请回答我。”

刘正峰沉吟道：“是的。”

陈尚东继续问：“你一直...也不能说挑拨，应该是怂恿继而放任我同雷、周两位校长矛盾激化，这是为什么？”

刘正峰脸色一红，“你怎么这样说？”

陈尚东板着手指道：“评职称时，你屡次暗示我内里有猫腻放松不得；我爸来学校那次，你拉着他去食堂吃饭，还介绍几位领导认识，这主要是告诉雷校长对吧？还有，李杰拉几个同学去宿舍找我，说下学期五班班主任是张小勇，又说周校长怕我吵闹先笼络着，这是你透露的吧？就连刘焱住我隔壁，应该也是你安排的，对不对？所有的这些，还不够奇怪吗？”

刘正峰笑了笑，解释道：“我见你跟米媛一起看电影。”

陈尚东点头道：“难怪。”顿了顿，“你不怕我爸那次被车撞死么？”

刘正峰正色道：“我有意放任你跟周雷二位矛盾激化，可真没想到雷绍刚和他背后的人狗胆包天竟敢光天化日伤人性命。我只是顺水推舟顺势而为，事情怎么发展我都看得很开，从不违背良心的事。”

“对，你是没做出格的事，正因为这样，我才没对你出手，反而推了你一把。”

刘正峰奇怪地问：“什么意思？”

“你认为五班下学期谁当班主任合适？”陈尚东不答反问。

“当然是你。”

“除我之外呢？”

刘正峰看着他道：“林青松，他比较合适，人年轻、有活力还同学们热心。”

“你们不说他教物理一直没成绩还经常迟到早退么？”

刘正峰撇嘴道：“那评职称会议上说的，我没在。”

陈尚东又问：“张小勇怎么办？”

刘正峰耸肩道：“我无权过问。”

“如果有权呢？”

刘正峰坐不住了，惊讶地看着他：“你是说......”

“回答我。”

刘正峰毫不犹豫地道：“当然是调走。”

包厢里寂静下来，片刻后，陈尚东点头道：“好吧，你赢了，下学期就这么办。”

刘正峰喜形于色地站起来，“你...你莫非......”

陈尚东看着他道：“对，我知道你想有所作为，不甘心一中就这么沉沦下去，所以便推了你一把，希望你主政一中后能处事周正善待师生。”

刘正峰点头道：“这是自然，周和雷呢？”

陈尚东不屑地道：“当街的石头而已，踢开就是了。”

“你呢？”

“我？”陈尚东苦笑着望了望窗外的天空，萧索地道：“自然是离开辰河。”

“不是离开辰河市而是离开辰河地区？”

陈尚东点头，“对，离开辰河地区。”

“家都不要么？你去哪？”

“去该去的地方。”

“不当老师了？”

“不当老师了，这是我的辞呈。”陈尚东拿起桌上临时写就的辞呈递过去。

刘正峰看也不看急忙问道：“你怎能这样？你是不可多得的好老师啊。“顿了顿才猛然想到，”莫非你有苦衷？你同他做了交换？”

陈尚东激赏地看一眼，正色道：“今日你我谈话若有只字泄露，必有大患，这个你懂的。”

刘正峰愕然地看他一会，颓然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