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葬礼。
江词在这世界上最后的亲人离开了,操办的是远方亲戚,匆匆下葬立完墓碑之后就离开了。
天空是雾蒙蒙的。
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长满青苔的石板路,也将放在墓碑前那一朵白菊逐渐淹没。
他说会尽快回来。
可虞姝却没有再等到江词回林家。
同城的新闻上说,出事的是个醉汉,因为喝醉了神志不清,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走到了马路中间睡觉。
没有人管。
也因此被行驶过来的大货车撞到。
在去医院的路上就已经不行了。
这人欠了一身债,据说还有个儿子经常寄宿在亲戚家,而这个醉酒汉基本上也不理事,这个儿子更是管都没管过。
而这个事故。
不过是掀起一朵小小的浪花,就没有了下文。
吃晚饭的时候。
江词也依然没有回来,而他不在的时候,纪年安也少见的神色温和了不少。
也对。
大概像纪年安这种出身的人,也是看不起江词的吧。
虞姝心不在焉地吃完这顿饭。
她的手机打不通江词的电话,提示对方已经关机,想来应该是忙到连手机的电都没空去充了。
纵使担忧。
可是联系不上,无论虞姝再怎么焦急,都是在做无用之功。
没有任何保障。
现在人与人的联系就是这么脆弱,只要失去联系方式,拔掉网线断掉流量数据,现实中也不再相见时。
某一方的退出。
或许真的能够做到悄无声息。
如果江词执意要离开,她是拦不住的。
虞姝也怕江词不会再回来了,她要推进这里的崩坏,加速这个世界的毁灭。
可是她也要救赎江词破碎的心。
只有得到世界中枢的全部信任和依赖,她的任务才算完成。
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趁着夜深人静,在纠结犹豫了好一会儿之后,虞姝还是抱着她的泰迪熊娃娃起身,悄悄去江词的房间里等他回来。
*
接近半夜。
江词回到林家的时候,整栋房子都静悄悄的。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他尽量放轻自己的脚步。
顺着楼梯往上走,回到房间。
处理那些事已经花费太多时间了。
借着昏暗的光线,他隐约察觉到房间里除了他以外,似乎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鬼使神差的。
他下意识的往床边走去。
房间里没有拉上窗帘,而他的床正和窗对应着。
清冷的月光洒入室内。
几颗稀疏的星辰点缀着一望无际的黑夜,偶尔有几缕朦胧的月光,从窗户的缝隙间落入房中。
不偏不倚的。
恰好停留在他的床上。
也将躺在他床上睡得正熟的那人儿的轮廓,勾勒的格外柔和。
他俯下身来。
那早已被雨打湿的碎发落在他的耳边。
江词垂下眼睑,视线落在虞姝的身上,平静之下又是一份炽热在燃烧着。
他的目光贪婪地在她的唇上停留。
而后又扫过她精致的眉眼。
又平白想起,她生气时总会皱成一团闷闷不乐的小脸。以及一次次试探他底线时,那得意又张扬的神情。
情不自禁的。
他抬起手抚向她的脸颊。
然而在触碰到那温热肌肤的一刹那,江词像是触电一般迅速缩回自己的手。
可还是晚了。
原本在睡梦中的人,好似被什么给惊扰了。
虞姝涣散的意识重新凝聚。
她睁开双眸,一眼就看见那揉碎了漫天星光,将清风明月皆尽揽入怀中的少年。
只是。
看见她苏醒过来的一霎那,江词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
“抱歉。”
他默不作声地偏开视线,就连道歉的声音也是简短而清冷。
虞姝揉揉眼睛,抱着自己心爱的泰迪熊。
有些不满的嘟囔着。
“好冰。”
她本来是想等着江词回来,等着等着时间过去太久了,她又比较困有点撑不住,原本想着眯一会儿。
谁知道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直到刚刚。
好像是被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给碰到了,她这才重新醒过来。
“你淋雨了吗?”
虞姝放下泰迪熊,赤着脚下床,三两步就走到他身边。
白皙的胳膊伸出。
径直环上江词的脖颈,也不顾他身上沾着潮湿的湿漉漉的水汽,虞姝就像是慵懒又乖巧的猫儿般贴上来蹭了蹭他的颈窝。
“嗯,淋了点。脏,不要太近。”
江词有意躲避她的视线。
他抬起手,想把人儿推开,可到底还是没舍得,只好由着她来肆意妄为。
“不脏,还香香的。”
虞姝往他身上嗅了嗅,愉悦地眯起双眸。
被雨水打湿的江词,身上既有清爽的水汽,又有混杂着的清新草木香味。
“林虞姝,你……”
江词低头看着她,喉结艰难地滚了滚。
那一双漆黑的眸子却很亮,但又有隐藏起来的空洞和孤寂,就像是渴望追寻光,却始终得不到的旅者。
可虞姝没让他把话说完。
“快去洗澡,不然生病了。”
她踮脚凑上前来,蜻蜓点水般的亲了亲江词的冰凉的薄唇。
希望能借此分一点温暖给他。
“……好。”
江词眸色深邃,张了张唇,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他依言去洗澡了。
虞姝坐在江词的床边晃着脚丫,听着身后浴室传来的哗哗水声,又看着窗外的月亮走神。
江词的状态不太对劲。
他应该是想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可是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这些事不用他来讲,虞姝都懂。
刚刚失去唯一的亲人。
这份沉重的心情,她没办法给予回应。
没有经历过,她也无法感同身受,更不想轻飘飘的说几句安慰话就让江词放下。
她不了解江词。
虞姝知道的那些信息,都是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得到的那些。
对于江词这个人。
他的原生家庭。
虞姝不了解,也不会去做评价。她也不知道江词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他看起来对他那个醉酒父亲没什么亲情。
更何况曾经他要跟着那个父亲时。
没少被打骂。
如今人已经走了,江词身上的担子自然而然的也就消失了。长久以来压抑着他的,本就不属于他的重担。
直到现在终于可以放下。
虞姝望着窗外的月亮出神。
重获自由奔向蓝天的雏鹰,是先迎来欣喜还是迎来迷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