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担心,没关系的。”
虞姝对他微微一笑,想伸手向以前那样揉揉小小的脑袋,不过她的手却从小小身上穿过去了。
但是她并没有因此失落。
虞姝收回自己的手,“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去找他。”
像是在说给小小听,也像是在说给她自己听,这样的低声呢喃中却带有坚定又强烈的信念。
小小沉默地凝视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最终还是缓缓松开扯住虞姝衣摆的手,指向了身后的那片黑暗。
时逍就在那里。
深邃的黑暗。
不像是纯粹的迎来夜晚的黑暗,阁楼深处的那片黑暗给人的感觉更甚,就像是掉进了浑浊冰冷的地狱般。
冷彻入骨。
又有刻入灵魂中的绝望。
宛如有实质一般的黑暗,有生命力一样的在不断向外扩张着,汲取着某个作为核心的力量,带着要将对方彻底吞噬的疯狂。
在这片黑暗行走中。
就像是没有尽头一般,虞姝甚至能听见黑暗中的窃窃私语,像是有几百个人围在她的身边,一直在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这些声音不大。
但是几百个不同的声音汇聚到一起窃窃私语。
从四面八方传来。
就像是被很多人包围无法逃离一样,令人感到不安又恐惧,而面对未知的恐惧反而会加剧这份黑暗的蔓延。
虞姝心里是清楚的。
因此她只能排除杂念,不去在意这些窃窃私语的声音。
那些被世界吞噬的亡魂的声音。
为了维持所谓的正常运转,这么多年来被世界吞噬的那些人留下来的执念,在黑暗中以这种形式化作永恒。
永远和世界在一起。
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随着虞姝踏进越深处的黑暗时,它们像是在畏惧着什么,慢慢的也消失不见了。
直到最后。
只剩下一道叹息,这个世界也在这声叹息后彻底归于寂静。
虞姝也看见了。
在她面前的不远处,有一道道带着尖刺的锁链从黑暗中蔓延下来,贯穿在中心的那道身影上。
漆黑的锁链上泛着冰冷的光。
细看之下却能看到淡淡的暗红色在上面流转,如同在缓慢吞噬那道身影的生命力般,贯穿着那道身影的锁链上都有这样的光。
一点又一点。
将那道身影的生命力送往看不到尽头的无边黑暗中。
虞姝心神剧颤。
在即将接近那道身影的时候,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这里毫无疑问就是最深处,这个世界的本质,而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就是现实。
时逍就在这里。
那些锁链贯穿了他的身体,缠绕在他的手臂上。
而一滴滴鲜血。
从带有尖刺的锁链上滴落,掉进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后,又彻底消失不见。
他低垂着头。
凌乱的碎发将他此时此刻的面容遮挡,也让虞姝看不清他现在的表情。
可是时逍却察觉到了她的接近。
他抬起头来,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中清晰地映出了虞姝的身影,就像是一颗石子在不经意间投入湖泊,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缠绕着锁链的有力手臂。
纵使他看上去有些虚弱,却还是毫不犹豫地抬起手来,环过虞姝的肩和腰,把她用力地搂进怀里。
“……时逍?”
虞姝一时没有防备,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带到了他的怀中。
萦绕在鼻尖的是淡淡的血腥味。
还有她很熟悉的,时逍身上的味道。
那双抱着她的手臂不像想象中的那么虚弱,拥紧她的力道反而像是在寻求慰藉一般,甚至想将她揉碎了融入怀中。
时逍的双眸似乎没有焦距。
他抱紧虞姝,垂首在她的脖颈间,贪婪地感受着她身上的气息。
“别离开我。”
他的话音很淡,仔细一听似乎又能感觉到那份不易察觉的软弱,可是抱着虞姝的双臂却很有力,像是在担心她会逃走一般。
虞姝心下一软。
藏在心底的情绪翻涌着,似乎泛着酸涩的苦楚。她同样抬起手回抱住时逍,也不管会不会被这些锁链的尖刺伤到。
“……不会的,我不离开你。”
为什么呢?
遭受了这样的对待,被这个世界如此索取,甚至从他还年幼的时候就被如此不合理地对待了。
为什么却没能感受到他对这个世界的恨呢?
在和时逍相拥时。
缠绕在时逍手臂上的那些锁链不但收起了尖刺,甚至像是要避免伤害到虞姝似的,甚至还缓缓地从时逍的身上抽离。
虞姝有些恍惚。
或许,这是这个世界最后的一点善意?
那些锁链不再从时逍身上索取,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正在逐渐从他身上脱离出来。
“我知道我对你很过分。”
时逍的嗓音低沉沙哑,可声音中却带有强烈的悔意,那是被罪恶感一直折磨的他。
哪怕世界愿意放过他。
但是那些带刺锁链从他身上抽离出来的痛楚,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刺进去时会遭受一次皮肉破开的痛。
抽离出来呢?
要在破开的皮肉和伤口上再碾压一次,重新割开愈合的新肉。
哪怕就是这样钻心刺骨的痛。
时逍却也一声不吭脸色苍白地承受着,而受到这样折磨的他,现在居然只想在弥留之际向虞姝道歉。
哪怕。
无法偿还他犯下的罪孽,也可能无法得到原谅。
“我没什么能还给你的。”
时逍的嗓音沙哑,他的手却温柔地抚过虞姝的脊背,而从他那双修长白皙的手上,似乎有暖意流淌。
那份温暖顺着他抚摸过的地方。
从脊背缓缓流入,回到虞姝的身体中,滋润着她之前已经几乎被掠夺完的空缺。
不同于普通的能量。
那点微弱的暖意,蕴含着庞大的生机,即便只有为数不多的一点。
却也不是寻常能量能匹敌的。
“……住手。”
虞姝的声音在微微颤抖着,她很快就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力量了,可时逍却充耳不闻,那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抱紧在怀里。
也牢牢地禁锢起来。
没有任何挣脱的余地,从一开始就没有拒绝的机会。
这是他自己决定好的事。
时逍一言不发,也没有回答她的话。随着锁链的抽离,他的身体也慢慢变得像之前虞姝看到的那两个曾经的他一样。
黯淡,慢慢透明。
那曾经的两个时逍,或许都经历过被世界抽取重要东西维持世界运转。
第一次是那个男孩。
他的所有力量都被世界抽取了,第二个是小小,失去所有力量的他只能把自己的感情和声音还有记忆都给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