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晚漆黑寒冷。
丰粮庄管事老姚头带着几个庄户在院子里候着,后半夜的寒气让他们不停地通过跺脚、走动来驱寒。
“真是晦气,这事啥时候能结束啊,我婆娘还在家等我呢。”一个庄户跳着脚嘟囔着。
“是你想你家婆娘的暖被窝了吧?都三个娃了,咋还这般兴起。”另一个庄户在一旁打趣,引得旁边几个妇人都吃吃的笑。
然后又互相说起了不荤不素的笑话打发时间,一时间院子就显得嘈杂起来。
“都别吵了,官爷们还在呢。”老姚头没好气地喝止了他们。
众人顿时噤声,一个个笼着手,佝着腰不做声了。
心里头却多少有了些怨言。他们原以为今晚不过是接了个简单的小活,却不想出了人命案子,看样子一时半会的了结不了,还引来这般多的官差。
今晚怕是没得歇了。
有几人开始叹气,也有几人按捺不住想要靠近芙蕖所在的屋子听听岑通判、曹司理询问的如何了。
就在这时万宁从门外走了进来。
“老丈,还请您宽慰大伙稍安勿躁,这探听东家的事要是被碎嘴之人传了出去,于你也是没好处的。”万宁轻声快语,及时提醒老姚头要拦住几个想要偷听的人。
死的是岑府的家仆,这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到处瞎传对岑平的名声会有损害,到时候影响官评,无法任满回京,那她的计划又要受阻了。
老姚头虽然年纪大,但脑子却是清醒,立马就明白了万宁的意思。
将几个不安分的打发去生火烧水,又安排了两个婆子去煮吃的。
有事做,这些人就不会闲得生事。何况忙了大半夜,东家和官爷们应该都饿了,之前他竟没想到,果然是老糊涂了。
身后有人轻声问老姚头这是谁,老姚头没有回应。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随着万宁渐渐远去的背影而去。那高顶宽檐笠帽下薄纱轻飘,纤瘦高挑的身影透着坚毅和自信。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了预感,这事儿就要了结了。
万宁走到了芙蕖待着的屋子前,里面传来芙蕖低缓而又缠绵的哭声。
和第一次听到的感觉不同,万宁觉着这哭声带着点心机满满的味道。想到她所推测的可能性,万宁蛾眉微蹙,心情沉重。
“父亲。”万宁走到岑平身边轻唤,似有话要与岑平说。
岑平赶紧附耳过去,听了万宁的话后,便让人将隔壁的胡四带了过来。
胡四进了屋,跪下朝着岑平、曹司理行礼,垂首敛眸,一副恭顺胆怯的模样。
万宁瞥了一眼一直坐在长凳上啼哭的芙蕖,胡四进来的那一刻,她的哭声骤停片时,杏眸微光似是随意地扫过胡四的脸,随即又埋头继续哭哭唧唧。
“芙蕖,你可以歇一会再哭。”万宁说道。
芙蕖哭声戛然而止,愣怔片晌后,长睫轻扇,神情怯怯说道:“奴因娘亲身亡,实在伤心,这才忍不住一直哭,吵闹到了四姑娘,还请四姑娘原谅。”
说完,哽咽几声又要哭起来。
“我自然知道你伤心,我只是怕你在知道谁事凶手后没力气再哭,所以好意提醒你保存体力,以待真相揭晓时好哭个痛快。”
万宁的话让屋子里的几人皆是一惊,就连一直将头垂得低低的胡四都惊诧地抬头瞧了瞧万宁。
她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芙蕖这下子真得忘了哭,睁大朦胧的泪眼直盯着万宁,问道:“凶手已经抓住了?是谁?”
万宁看了眼跪在面前的胡四,又瞧了瞧盯着自己看的芙蕖,幽幽说道:“凶徒就是你吧……胡四。”
胡四身子一颤,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闷声说道:“四姑娘这是说笑吗?小的和祝妈妈无冤无仇为何要下毒杀她?”
万宁忽然呵呵笑了两声,说道:“胡四,我们可都没说祝妈妈是被毒死的,就连芙蕖都认为祝妈妈是死于伤重,你怎么说她是被毒死的呢?”
胡四的脸刷一下全白了。
“小的,小的,小的看了祝妈妈的尸体,那样子就像是中毒的。”胡四结结巴巴地说道。
“是吗?”万宁嗤笑一声,“那你倒有当仵作的潜质。”
胡四的脸愈发苍白了。
万宁走前两步,轻迈脚步围着胡四转了一圈,忽然她伸手扯下了胡四脖子上的黑色巾帕。
胡四猝不及防,想要避开已是不及,本能地便伸手捂住了脖子左边。
“来人,把他的手拿开!”岑平意识到这巾帕之后有猫腻,唤人来强行拿开了胡四捂着脖子的手。
上面赫然三条血印子。
“胡四,你这儿是被人抓伤的吧?”万宁问道。
胡四被衙差反扣着手,身子几乎被压在了地上,喘着粗气喊道:“这是不小心被野猫给挠的!”
“哦,何时被挠的?”
“就……就昨日。”胡四道。
万宁转而对曹司理道:“还请曹司理给验验,这是什么时候的伤?”
曹司理赶紧上前仔细看了看,然后对万宁说道:“应该是新伤,从伤痕的结痂程度来看,不会超过三个时辰。”
万宁微微点头,谢过曹司理。
曹司理默默回礼,心里头也不知道自个儿是怎么了,竟鬼使神差地就听了眼前这姑娘的指挥。
也许是这姑娘镇定、从容的表现感染了自己,他觉得今天这案子定会在她手里告破。
“是,是刚刚赶夜路时在路上被野猫子挠的,小的,小的怕说今晚弄伤的,惹官爷们怀疑,这才说了谎。”胡四强辩道。
“既然是路上伤的,那芙蕖,你可瞧见了?”万宁扭头问向一旁的芙蕖。
芙蕖捻着手里的帕子,又惊又怕,娇唇翕合半日,却未吐出一个字。
“芙蕖姑娘在车里头,她没瞧见。”胡四又喊道。
万宁瞧着胡四被强压着伏在地上却仍倔强想要抬起的背,眼神渐渐变得凌厉。
“胡四,按照之前你们的口述,出府不久祝妈妈便沉睡过去,芙蕖怕打扰她休息,出来坐在了你的旁边,怎现在又说她在车里头?”
不等胡四再辩,万宁冷斥道:“胡四,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呀。我给了你机会,你既然嘴硬不认,那么就让我来说一说案发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