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众人皆静默,只有谭大自顾自说着,丝毫没有发现余姑娘的异样。
万宁回过神来,余姑娘之前说得那番话,谭大因为昏迷并未听见,所以他没有意识到当他直指余富是余姑娘生父时,对余姑娘的冲击有多大。
“他害死兰儿之后,拿着兰儿当时从家中带出的金银细软买了锦衣华服去招摇撞骗,骗娶了石塘米商艾家的女儿。他们成亲后得了老丈人的支持,做起了粮食生意。
也是他运气好,结识了一些京城子弟,做成了几笔军方生意,赚了不少钱。
之后又涉足其它赚钱营生,在南北两边倒卖稀缺物资,几年时间就积累了大量财富,从一个小小米商,变成了秀州富贾。
我是在他定居秀州后进府做了管家。幸得当年我看不上这小子,不肯见他。所以他不认得我的模样。
原本我进府是想寻机杀他为兰儿报仇,可是后来我发现我的外孙女阿萍竟然未婚先孕,被他悄悄送去了庄子上。
那时候我以为阿萍是被外面哪个坏人给欺侮了,深闺女子珠胎暗结这要是让人知道了,那不仅毁了名节,更有可能被族人执行族规。
我见他一心照顾阿萍,想着他对这事定有主张。为了阿萍,报仇之事我便暂时搁置一旁。
后来阿萍生下一子,余富抱了这孩子回来,谎称外出谈生意时一时把控不住,与一女子有了夫妻之实,现在这女子生下了他余富第一个儿子,他必须将这母子二人接回来。
大娘子迫于无奈,最终同意那女子进门。
那女子就是李姨娘。”
“原来李氏也是被他收买所用。怪不得她进门后对三哥儿毫无母子之情。”艾氏终于明白了很多事,“那时候三哥儿养在我房里,李氏几个月都不来瞧一眼,我还当她守规矩,知进退,哪知她压根不是三哥儿的亲娘。”
谭大道:“李姨娘与余富也不过是一场交易。
李姨娘家境贫寒,家中姐妹众多,她若没被余富看中进入余家做妾,那也是要被卖去大户人家做丫鬟的,所以她在茶楼叫卖糕点蜜饯时被余富看中,这于她来说是好运。
她就此翻身,过了这么些年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艾氏扫了余姑娘一眼,冷嗤道:“李氏翻身过上了好日子,余萍你也有人替你遮下丑事继续做你的余家嫡长女,却独独把我耍得团团转,你们这些贱人!”
余萍没有出声,谭大心疼地看了看她,继续道:“三哥儿挂了李姨娘为生母,又养在了大娘子名下,虽然差了辈分,但也是那种情形之下最好的安排。
不管如何,都比将这孩子送与他人要好得多。”
“所以那几年你对余大郎手下留情,没有痛下杀手?”万宁问道。
谭大摇摇头道:“杀女之仇,诛心之恨,怎会留情?我不过是看阿萍可怜,担心余富一死,她没了依靠。
再加上余家生意庞大,余富时常要外出,我一时间没寻到好的时机。这事一耽搁就又过了好些年。
没想到三哥儿到了一岁后就觉着不对劲,两岁以后更是明显不同于其他孩子。
看了郎中竟说三哥儿是个痴傻儿,这让我愈发担心阿萍和三哥儿以后的日子。
要是余富死了,我怕大娘子会将阿萍草草嫁了,三哥儿这番样子又会被余家的二房夺了家产,所以我实在不敢轻举妄动,直接杀了余富报仇。
对我来说阿萍和三哥儿是我在这世上仅存的亲人了,我若不能保证他们以后衣食无忧,断不能斩断他们现在的依靠。
于是我就在余家继续做着管家,谋算着一个能够一举两得的计划。”
谭大的话让人唏嘘,他一心报仇,却因为顾及外孙女和曾外孙在这余家苟且偷生十多年,一边看着仇人逍遥快活而日日诛心,一边看着亲人如履薄冰而夜夜忧心,这种生活,想想都觉得难熬。
“那么,这次你突然动手,是因为你知晓了三哥儿的身世是吗?”万宁问道。
谭大听了这话,一股怒火瞬间升腾,他双眸血红,双手紧握,咬牙骂道:“余富就是个畜生!”
骂完后,许是因为怒极,也许是因为刚刚受了内伤,谭大只觉喉咙一阵腥甜,然后呕出一口鲜血来。
雀尾见状,从怀中掏出一小小丹瓶,倒出一粒小如绿豆的红色丹药,让谭大就着清水服下。
这是他们这些习武之人常备的伤药,可以止血散瘀、消肿止痛。
谭大服下后,虽没有立马好转,但气息却比刚刚要强劲些。
于是他继续道:“三哥儿诊出这病后,最是难过和痛苦的就是阿萍。余富虽然也难过,但他很快又有了四哥儿,于他来说他还有儿子,以后可能会有更多,但我们阿萍却是一辈子都耗在了这孩子身上。
以前我以为阿萍虽然出了这事,但终归还是要嫁人的。我不敢奢望她能嫁个多富贵的人家,只求她能嫁个知冷知热的夫君,疼爱她。
可三哥儿诊出这病后,阿萍似乎铁了心不嫁人,不管艾氏如何逼迫,余家长辈亲戚如何劝说,她都不肯嫁。而余富似乎也没有要她嫁人的意思,这一拖就拖成了老姑娘。
一年前的一个夏夜,我因天气炎热不能安眠,便起身想到园子里乘凉。却不想看到余富他正和一女子在亭子内……”谭大说到这没有说下去,大概是他看到的事实在难以启齿。
万宁大概猜到了那女子怕就是余姑娘。再看余姑娘,神色木然,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
谭大缓了缓,重新理了思路,跳过那段说道:“我那时怕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所以就往另一条小路绕到亭子后头的假山上。
那时亭内二人已经完事开始说话,我一听声音就知自己没有看错。
而此时我则听到了一个更令人震惊的事儿。
我听到余富对阿萍说他在扬州购置了宅院,想让阿萍带着三哥儿去那居住。
还说三哥儿是个痴傻儿,以后不能自理,阿萍也没个依靠,他想让阿萍再生个孩子,若是个儿子,他就将余家一半的财产给他,让阿萍和三哥儿余生有依。
那时候我才知道,三哥儿竟然是阿萍和余富的孩子……这……这,这简直是天理难容啊!!”
谋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