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偏僻的城堡当中，守备森严。

整个城堡半边墙，都是塌了。

但在克雷西地区，像这样的半壁残垣，已经是一种奢求了。

法兰的国王查理，在仅剩的一间完好的房间中，双手扶额，一动不动。

看不出喜怒哀乐，甚至可以说，根本看不出眼前这个人是否还活着。

不过国王的近卫们都知道，这是陛下在反思了。

就在三天前，兽人派八千座狼突骑，和二十位龙骑士，袭击了查理麾下。

法兰的一个十万人的步兵集团军，几乎损失殆尽。

战后能够收拢下来的，不过千余人。

联盟的大军不过五十余万，一下子折损五分之一，几乎将联盟为数不多的士气打击殆尽了。

尽管联盟高层在这三天之内，还没有开过会议。

几乎可以肯定的是，这次的责任主要在于查理不停总参谋长的部署。

自责到极致的查理，已经不吃不喝两天了。

折损的十万大军，可不仅仅是法兰的矫健儿郎，更是他查理的权柄啊！

没有了军队，他拿什么再和那些联盟高层较量呢？

“父亲，你几乎要守不住的江山，终将折损在我手中么？”眼睛红肿的查理，喃喃道。

这时，断壁残垣的城堡门外，来了一位青年。

青年的身后，则跟着一名背着重剑的侍卫。

“王子……”查理的一名亲卫上前，向青年鞠躬，旋即他又忽然发觉，自己称呼错了。

赶忙改口道：“公爵殿下。”

凯尔萨瞟了亲卫一眼，只是淡淡询问道：“陛下还在里面吗？”

“是的，陛下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亲卫露出担忧之色。“在这样下去，陛下的身体恐会遭不住啊！公爵殿下既然来了，还是劝劝陛下吧。”

“劝自己的哥哥？”凯尔萨内心颇为玩味，这话怎么会如此熟悉？

也是，就在两个月前，他的哥哥查理，还找过他谈心来着。

对方毕竟是兄长，又是一国的王，凯尔萨没再搭理看门的亲卫，径直走了过去。

“参见陛下。”凯尔萨弯腰行了一礼。

“都说了，谁也别进来，怎么……”当查理抬头见是凯尔萨前来时，神色终是缓和了些。

“原来是凯尔萨，你我两人还这么生疏干什么？我都说了多少遍了，只需要叫我兄长便可。”

“是，兄长。”凯尔萨笑着开口道。

两人的关系，实际上还算不错，虽然没有平民家族的那种亲兄弟之间的亲昵，但也好过一些大的家族兄弟阋于墙，整日里勾心斗角。

凯尔萨是专门来劝查理的。

故而一进来，也是开门见山地指出说：“其实东线战场上的失败，兄长也别太自责。并非是战之罪，而是实力弱于对方啊！”

兽人那边，不仅仅会用飞龙空投炸弹，而且还有一支堪称铁旅般的骑兵。

这谁又能想到呢？

要知道，联盟方面，一直以为正义与骑兵是联盟最终能够战胜兽人的两大法宝。

但没有想到，在兽人座狼骑兵面前，人类的骑兵，也不过是下酒菜，根本不堪一击。

毕竟这些来自北欧的骑兵，以前多以放牧为生。

尽管马术非常的好，实际上的作战能力确实不行。

而兽人就不同了，氏族之间的战斗，几乎没有停息过。

若非是大祭司从中插手，居中调停了氏族之间的战争。

只怕兽人现在还在内讧呢！

千百年来的内斗，也是让兽人积累了一大批精锐士兵。

听了凯尔萨的劝慰，查理却苦笑一声。

“凯尔萨你就不要为我开脱了，是不是我的错，我还是能分辨清楚的。”

他不过是在担心，今后的局势，而并非害怕承认失败。

查理从十岁起，就开始接触到帝王教育了。

尽管如今时代，法兰关于王国继承人的教育，已经变得非常繁文缛节了。

不过其中还是有许多法兰王室创业之初的优良传统留了下来，至少在承认错误这一方面，查理向来是不会搞虚头巴脑的。

见兄长如此，凯尔萨却是笑了：

“既然兄长你已经看得如此开，为何还要呆在城堡当中，闭门不出呢？”

“我想，这座断壁残垣的城堡外，更需要兄长您。法兰的上千万子民，还要跟随在你身后，来抵抗兽人的入侵啊！”

凯尔萨说得一番大义，却是让查理动容不起来。

反而是更加沮丧了。

他叹息一声，久久才道：

“或许我不是一个好国王。”

“但你必须当一名内心强大的国王。”凯尔萨纠正道。

“想当年，我们加洛林家族的先祖筚路蓝缕，才开辟了诺大的基业。法兰可不能在兄长你的手中终结掉。”说到这儿，凯尔萨的声音明显高调了许多。

“是啊。”听到这儿，查理的身子有点颤抖了。

原来自己害怕的点，在这儿。

自从兽人入侵以来，欧罗巴的诸多国家，早已宣告了败亡。

奥地利、巴伐利亚、瑞士……

这些国家的国王，在国土沦陷之后，还能组建个流亡政府，继续遥领国内的反抗势力抵御兽人。

但法兰却不能，法兰的国王，必须在自己的国土之上，战斗至最后一刻！

如果连整个欧罗巴人口最多的法兰王国，都沦陷了，那还能有谁能拯救整个欧罗巴呢？

想到这儿，查理大口喘着粗气。

他不敢继续向下想下去了，原来他自己也有最害怕的地方！

这个时候，凯尔萨却是拿出了一份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战报，递给查理。

“兄长，这是总参谋长康拉德发给你的战报。”

听到这儿，查理也是想起来了，自己的这个弟弟，还在康拉德身边，担任秘书。

他神色从容地接过战报，至于里面上的内容，查理已经有个大致的猜测了。

大概是胜败乃兵家常事，望君不忘耻辱之类的。

好歹他也是法兰的国王，而联盟总参谋长康拉德不过是奥地利的陆军大臣。

至少他法兰还未亡国，一个连国家都丢失的总参谋长，有什么资格批评他。

然而令查理没有想到的是：“战报的第一行赫然写着：吾早料到，你查理必有这一败，你乃是联盟的罪人。”

啪！

查理将手中的帛纸揉作一团，作势要扔。

凯尔萨则是在一旁淡淡地看着，反正战报的内容他已经熟烂于胸，即便是兄长扔了，他也能叙述出来。

不过查理终究是忍住自己的怒气了，他平复了一口气，重新打开战报。

能够在这个时候发过来的战报，又让凯尔萨亲自来送。

不全然是责怪他的。

果不其然，再向下看时，康拉德的语气缓和多了。

“……吾现在以联盟总参谋长的名义，向联盟上将军发布命令，责令查理收拢残部，向东行军，进入莱茵地区，在当地开辟根据地。”

莱茵地区，狭义上是指莱茵河以东的土地。

作为神圣罗马帝国曾经的领土，当地的经济发展还不错，是合适开辟根据的地方。

“我身为法兰国王，在法兰还没有沦陷的情况下，去他国开辟根据地，这合适吗！”查理终究是将战报仍在了地上。

凯尔萨也没有劝慰，他明白兄长的心情。

但心中也暗暗叹息，看来兄长还是不明白总参谋长康拉德的良苦用心啊。

法兰的领土，实际上可以分为四个地方，第一自然是以巴黎、中央大区为核心精华地区，如今全然落在兽人手里。

第二个地方，卢瓦尔河下游以南的地区，那里是广义上的法兰南方。

多山区，交通不便，是领主割据势力扎堆出现的地方。

即便是在和平年代，法兰王室对南方山区的控制也是有限。

第三个地区，则是魔像大森林的西南，算是法兰的北部地区。

如果从地理上来看，这儿绝对是高寒地带，不适宜生存。

不过由于大西洋暖流的存在，当地的天气还算宜居。

农业上不仅能自给自足，还能和北欧的国家交换一些铁矿石。

法兰的王室正是起家于此，所以当地算是帝乡，王室的统治力尚可。

第四个地区，自然就是诺曼底了。

诺曼底作为威廉家族的统治地，与英王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诺曼家族也是法兰王室尾大甩不掉的头痛对象，尽管离巴黎很近，但在当地几乎可以说没有统治基础。

在凯尔萨看来，失去了核心统治区的王室，想要再统治法兰全境，已经很难了。

即便是赶跑了兽人，最好的情况下也得打个十几年的内战，才能够重新归于统一。

而且凯尔萨并并不太看好自己兄长，兄长太刚愎自用了。

总以为自己能够统筹全局，实际上不过是一个上下来回窜的小丑罢了。

西北地区是不能去的，那里靠近英王国。

如果在哪儿建立王室的根据地，以后随时有可能覆灭在英王国强大的海军陆战队之下尽管现在兽人大敌当前，但凯尔萨却已经思考赶跑兽人之后的事了。

这并非凯尔萨疑心多，而是他读的书多。

未雨绸缪的道理他还是懂的，语气经营以后有可能会暴雷的地方，不如找个安全的地方，安心发育。

诺曼底地区更不能去了，听说当地一位名叫苏业的男爵，混得风生水起，聚集数十万大军，多次挫败兽人的攻击。

只怕会成为威廉家族第二。

至于南方，说实话，法兰王室在当地的统治力还不如苦心经营多年、在当地已经建立了一个情报系统的莱茵地区呢！

在凯尔萨的心中，尽管认为法兰的残兵去莱茵地区发展更为的合理。

但他并没有向兄长表明自己的意愿。

还是那句话，查理实在是太刚愎自用了。

如果不说出来的话，查理去莱茵地区的可能性是04，一旦凯尔萨说出心中的想法，那这个概率，就有可能降到02了。

查理思考一会儿，询问自己的弟弟道：“康拉德葫芦地到底卖得什么药？调走我们法兰的军队，是什么意思？”

凯尔萨叹息一声：“丹麦挪威国王带领的骑兵大军，遭到兽人的伏击，损失惨重。再打下去，联盟军只怕要全军覆没了。”

“所以康拉德就要撤军吗！”查理怒拍桌子大声质问道。

要知道，当时是谁主战的！

让联盟军来巴黎，也是康拉德支持的。

没有想到，战争还没打三个月，康拉德竟然要心生退却之意了。

查理冷笑一声，对方还真是个退堂鼓艺术家。

“他要带领联盟军去往何处，是英吉利，还是北欧的冰雪森林之中？”

然而弟弟凯尔萨接下来的话，却让查理直接陷入了沉默。

“挪威丹麦、荷兰的国王已经同意，将军队迁移到东欧地区。联盟在兄长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内，连续开了几个会。他们一致认为，只有兽人分兵之后，人类才能利用庞大的基础，来战胜他们。欧罗巴现在有几个国家在反抗？除了我们法兰，和北欧地区，还有哪个国家在联盟出力了？甚至连英王国都只是派了一个集团军，来充当样子。以英王国的体量，即便出兵五十万，也能动员起来。”

凯尔萨对此，心中也是憋了一口气。

兽人入侵，明明是全大陆的责任。

为什么只有他们法兰区区几个国家在阻挡兽人的军队？

要知道，这一年来，法兰因战争和饥荒损失的人口，已经快逼近百万了。

查理也是略显诧异地看了自己的弟弟凯尔萨一眼。

今日的凯尔萨，倒是让查理刮目相看。

原来自己的弟弟，并非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

凯尔萨又接着说：“我们欧罗巴大陆上，实际上还有几个强大的势力。比如说教会控制下的意大利半岛，东部的苏洛修斯帝国。他们倒是可以安心的发展，吃苦的可都是我们。”

“联盟军不能再这样平白无故地消耗下去了，我们要保存实力。”

“法兰的子民呢？”查理质问了一句。

子民？

凯尔萨几乎要笑出声来，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兄长，是如此的迂腐。

“子民只有依靠贵族才能够生存，我们要保留的是懂知识、有能力的贵族。至于平民，只要战后过个几代，就会恢复了。”

“那就意味着，你要抛弃法兰么？”查理忽然抬起了头，质问道。

他的语气，非常的平静。

却是让凯尔萨心中一惊，心跳也不自觉地加速了起来。

好在，他还能表面平静地回答兄长的话。

“并非是要抛弃他们，而是为了在不久的将来，能够拯救他们。如果连我们都不复存在了，还指望谁能救法兰的子民们于水火之中啊！”

听到这话，查理忽然觉得，他有点看不懂自己的弟弟了。

难道这就是战争所带来的影响？

最终，查理说了这样一句话。

“你所说的，我会考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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