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想起了黄相,许是该叫他秦相,相较于其不幸的童年与被仇恨蒙蔽的大半生,纸鸢记不起那诸多丢失的回忆细节又怎能不言为幸事?
她在我的眼中逐渐恢复色彩,我晃了晃脑子,让自己清醒一些,开口劝慰道:“你现在还能够有选择的机会,既然你做出了自己想要选择,那还没有完全遗忘的记忆很快也会出现在你的选择当中。”
是要选择恢复,抑或选择继续尘封,她的心中自有答案,枷锁困不住内心的渴望。
“对不起。于我而言,你才应该是……”
才应该是人生最悲惨最需要同情之人。
纸鸢没有说下去,我却知晓她心中所言,我暗嘲自己一声,转过话题道:“千工拔步床存在于旧仙居当中,而你是旧仙居现在的主人,所以你现在算不算得上是千工拔步床的主人?”
我一语双开,若她说是,那一来我能确保纸鸢能够完全将其掌控,二来我可以确定千工拔步床为通灵之物,她说不是我也能确认其另有玄妙,又或者她还并不能够将其掌控。
纸鸢轻摆嫩首,否认道:“我不是她的主人。”
就在我想要继续问时,她接着说:“千工拔步床是当初顾先人嫁与梅鹤尊师时的陪嫁嫁妆。”
“只不过后来顾先人将之放置在宫坊内,若要问谁是千工拔步床的主人,那该是二位先人。”
这个回答让我猝不及防,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我不是不知道三坊七巷为梅鹤尊师所铸造,但我本以为即便其中有千工拔步床,也只是从别处搜寻而来奇巧之物,没成想还真是件嫁妆,这长生入圣之人出手倒真是非比平常。
不过如此一来岂非是说……
“我听闻千工拔步床上记载着历代各朝拥有大墓规格的墓葬位置,你可看出其中蕴藏玄妙?”我询问道。
纸鸢双眉微微皱紧:“千工拔步床上并没有任何墓葬图,也没有相关文字记载。虽说称其为床,但其形同木屋,长廊、窗户与桌凳应有尽有,单就千工拔步床中床榻而言,便占据有一间教室的大小,上有纺织线串联床身与屋顶栋梁四方,下有平整方格镶嵌式触按机关,掀开被褥轻帐便可以使用。听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方格内似乎雕刻有文字暗语,手指触摸时有些许杂纹突兀,不过我未曾在意,而且方格之间有所共通,方格与纺织线上所连屋顶栋梁也有关联,只是方格众多,我一一按下尝试,发觉其余方格要么凸起要么跟随陷下去,要么就不动,纺织线所连屋顶也会因此发生变化。”
“后来我多加试探,想要寻找其中的规律,可按来按去也瞧不出内里乾坤,就打算推翻重新开始,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大意了,因为我根本没办法将其还原回去。”
我忍不住插口追问:“没法还原?是一次式机关还是二重式机关?”
所谓的一次式机关就是只能使用一次的机关,或者一旦开启便没办法复原的机关,就像在古代时候有钱人家建造墓室之时总会留点手段对付偷坟掘墓的盗墓贼,那是活人与死人的较量,前边无论铺设多少机关都是虚的,只要盗墓贼踏入墓室成功取走宝藏就都没丁点用,所以墓主人生前往往都抱着宁可玉碎不可瓦全的决绝在墓室四周放置大量的水银,只要一有人踏进墓室水银就会开始倒灌其中,将所有的宝物机关连带着墓主人的尸身一并掩埋摧毁,就算盗墓贼能够取走那一两件宝贝明器也多少都会沾染上水银斑,做古董行生意的大多都是精明之人,他们那双眼睛称不上火眼金睛也称得上是见多识广,可容不下自己吃半点亏,一件带着水银斑的古董物件明眼人一看便知来路不明,本来做这一行的人就生怕招惹上脏东西,来路不明的货物谁还敢收?更不必说在当今社会上想要出手一件来路不明的古董有多难做。这就是一次式机关的作用。
而二重式机关一般相较于一次式机关更为精细,一次式机关根本不需考虑使用过后的情况,但二重式机关不同。二重式机关即便开启也依旧有将其复原的可能,古时候有人设置机关除了防止盗墓贼以外,还会用来考验后来者的能耐。他们多半设置一些家族传承之物,用以考验后辈所学,只有成功通过前人的考验才能够获得宝藏绝学,又或者是某种权势地位。所以二重式机关即便开启也拥有关闭之法,或者是还原之法,归于原处依靠设置精巧的手段还能够再度启动。像那箭弩机关便是一种可以再度使用的机关,只要将射出的箭矢重新安置其中,在机关不毁的情况下触发之后依然能够继续作用。
若千工拔步床为前者,那我以后可以说是与之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和这旷世奇巧再无缘分,若是后者那还有转圜的余地。
所幸纸鸢回答:“千工拔步床更偏向是二重式机关,但其难度也与一次式机关无异,我无法参透其规律,更不要说探寻其中奥妙,说到底它还真像是一件女子的嫁妆,闲来无事可以在闺房中摸索着玩,除却方格与屋顶异动,没有丝毫的危险。”
“千工拔步床大部分由杞梓木为主要材料建造,包括桌子椅子梳妆台,房梁地坪脚踏步皆为老木所砌,其余一些箱子木梳与屋墙花纹样式则为黄杨木镶嵌制造,大门与箱子盒子上都有一个名为八宝盒的机关锁,我至今为止也只能打开大门的八宝盒,剩下的都未能打开。”
“我设想过箱子与盒子当中会遗藏有关于千工拔步床的相关线索,所以想着要利用机巧手段强行破开,可无论是千工拔步床还是放在屋中的任何一个储物箱子盒子都极其精巧,若想要知晓破除其中机关,那就必然要将其彻底毁坏,可如此一来里面收藏何物我们并不知晓,一旦跟着损毁未免得不偿失。”
杞梓木又叫丁纹木,还有个通俗名字叫作鸡翅木,特别是老鸡翅木略微倾斜竖着切的磨面纤细浮动,老树纹最似鸡的羽毛羽翼明亮生动,年轮的韵味优美艳丽,价值不比花梨紫檀低的同时产量还极少,新木的话就要掉价不少,千工拔步床单是床榻就有一间教室般大,而且最主要是那年份久不可知,年代越久远老树的韵味就越是浓郁,仿若好玉可以养人,历史价值更不必说,仅瞧它本身便足以看出其造价不可估量。
黄杨木同样价值不菲,一般多用来制作箱子等边角料,又叫作箱子木,通常来说都无大材生长,而且割裂极其难办,坚实异常,质地厚密,这种木材做机关本就令破除机关的难度上升不止一个档次,而就纸鸢描述所言其中机关十分精细,那么必然做工师傅手工水平高超,否则寻常不会用此来做挡路机关。
至于那八宝盒我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过以纸鸢获取旧仙居认可手段依旧无法轻易将其解开,只怕也不是什么俗物。
我想了想,与她宽慰道:“你谨慎无错,至少还有猜测的方向,那隐藏在千工拔步床身上的纹路字体或许会给我们一些线索。”
“我对机关墓道也有些研究,若能得幸进入其中,我二人倒是可以尝试联手解开机关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