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雪霁气得浑身发抖,就连说话也颤颤巍巍说不完整。
相比较下,他身侧的矮小的曹鉴,反而冷静到不像话,他就默默站在自己发怒的母亲面前,背着书包,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妈,我困了。”
曹鉴像是没事人一样,扯正了衣服,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曹鉴!你站住!”唐雪霁吼道:“你今天怎么这么不听话,你必须给我交代清楚!”
还没迈出几步,他便听到了自己母亲聒噪的怒喝,曹鉴停下脚步,他没有转身,而是侧着身子拉开拉链,从背包里取出了一本黑色封皮的书。
“我很累,我想安静待着。”
曹鉴像是对着自己母亲说,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书页翻动,还没等唐雪霁反应过来,便忽见一股黑气直冲向天灵盖的位置。
一双漆黑尖锐的手指刺入了唐雪霁的皮肉,唐雪霁瞳孔上翻,身体不受控制地左右摇晃起来,像是被丝线操控的玩偶。
曹鉴转身,看了眼半空中的手指,温声道:“爸爸,她和我有血缘关系,我还不想让她死,弄晕就好,别玩坏了。”
手指发出咯咯咯的响声,唐雪霁也闭上了双眼,“啪”一声晕倒在地上。
黑色的半透明手指飘回了书页,就在合上书本的一刹那,一张人脸从缝隙里探了出来,它张开了漆黑的嘴,又细又尖的声音在周围回响。
“妈妈……妈妈……”
它尖叫着,不断喊出这两个字。
“我知道你才是最在乎我的,你不用嫉妒她,血缘只是一层毫无用处的纽带而已,你才是我真正的母亲。”曹鉴对着书缝里的人脸说道。
人脸发出满足的笑容,像是虫子一样缩回了书页内。
四周一片寂静,曹鉴踏入卧室,紧锁房门。
他在桌前坐了下来,用纸巾擦拭着本就干净的书封,对于他而言,手上的《世界知名案件》是比生身父母还要重要的存在。
是他放在心尖上,无比珍贵的东西。
可是……
书本摊开,曹鉴的视线落在了残破不堪的一张书页上,通过上面残存的文字,能勉强看出,纸张上记载的内容,正是米国悬案“蓝可儿”。
原本完整的书页,此刻只剩下残缺不全的碎片,像是被烧毁过一样,摇摇欲坠地挂着。
每一个案件就对应一个诡怪,杀死诡怪,相应的案件页码就会被烧毁。
曹鉴皱着眉,面无表情地拿起一张指甲盖大小的碎纸,他试图将碎纸重新拼贴回原本的位置,他一片片拼着,弄了很久,有些精疲力尽了。
但怎么也恢复不了。
一股难以抑制的怒意在胸腔内燃起,他牙齿咬着发白的嘴唇,盯着碎屑看了几秒钟,忽然一把攥住碎裂的纸张,他手指紧握成拳,碎屑在手掌内化作黑色的飞灰,像是消失的诡怪似的,顺着微弱的风,消失在空气当中。
“可恶……可恶,可恶!”
曹鉴脸色发青,他手指翻动纸张,想要找出一个最适合他的死法。
忽然,一股冷风吹起窗帘,伴随着一阵摩擦声,玻璃窗自动打开,一只雪白的千纸鹤活了一般,扇动着翅膀飞入了卧室内的桌面。
曹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千纸鹤展开。
白纸上用工工整整的正楷写着一行字——“注意分寸,别杀了陆御,按照原本的计划去替我探探他的虚实。”
看着字迹内容,曹鉴蹙着眉,喃喃自语道:“不能杀……”
“哗啦啦。”
书页翻动,最终停留的纸张上,有一行醒目的加粗标题——雨夜屠夫。
……
见面时,任龙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但他的头发依旧是湿漉漉的,身上还散发着雨水混杂着泥土的怪味。
“他的妈妈有些奇怪。”陆御道:“他的母亲说其丈夫有暴力倾向,那为什么她还心甘情愿将抚养权交给了男方?”
任龙摸了摸下巴,猜测道:“谁是施暴者谁是受害者,不过是她的一面之词,万事讲究证据,我会派人调查他母亲的,至于曹鉴,他对你有着明显的敌意,而他离开学校的时间,恰好是我杀死天台诡怪的时间。”
“按照上课老师的描述,曹鉴是突然冲出了教室,显然,他在着急什么。”
陆御点点头:“他虽然很早熟,但终究是个孩子,有些沉不住气。”
“今晚我就在曹鉴家的对面守夜,你先回家好好休息,等案件有进展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任龙双手插在兜里,目光注视远方。
“可以。”陆御想了想,继续说:“还有一点,我怀疑曹鉴和36街的人认识,我在传世民宿里遇到过一个叫群青的疯女人,我怀疑群青和曹鉴认识,而且群青经常以家教老师的身份接触曹鉴。”
听到陆御的这句话,任龙表情明显有了变化。
“你说曹鉴和群青认识?”
“对,我在曹鉴家里看到了一双多余的拖鞋,经过打听,基本能猜测到他和群青有关系,而且,如果二者之间真有联系的话,我想,我知道藏尸的黑衣人是谁了。”
陆御眯起丹凤眼,像是狐狸一样浅笑起来。
“和之前的猜测一样,曹鉴用诡异模仿自己引诱朱揽月,再然后,群青作为帮凶处理尸体,并且布下陷阱。”
“按照一开始的办案方向来看,我们一直认为杀死朱揽月的是一个男性,因为死者身上不仅仅有捆绑和侵害的痕迹,还有烟头灼烧的伤口,何况,我们顺着线索找到1201,看到的也是一个精心打扮的女性人偶。”
他看了眼远方淅淅沥沥的雨幕,以及白茫茫的水汽,叹口气道:“谁能想到,这些所谓的证据,极有可能是一个个误导的标签。”
“从监控视频能看出,黑衣人身材瘦小个子也不高,而且一直戴着口罩,甚至按照妇人的口述,黑衣人从没开口说过话。”
“因为她的目的是误导我们的调查,而她一旦开口说话,就会暴露自己的性别,衣服也一直穿的是很宽松的黑衣,戴帽子,戴口罩……”
“如果没有那张曹鉴的背影照片,我们或许还在寻找精心伪造出来的变态男。”
“寻找已经去世的高中生陈玉铅,那么,这个案子将永远无解。”
说完,陆御脑中思绪在陈述案子时,忽然注意到了一点,那仿佛是久无光亮的荒野里,突然出现了一盏路灯。
“任队,有些奇怪,如果说他们的目的是希望这个案子无解的话……”
“别继续猜了,这些都没有证据!”
任龙脸色有些发白,他眉心颤了颤,从牙缝里慢慢挤出一句话来。
任龙像是竹竿一样立在路边,他四肢有些发僵,脑中还在不到回响着陆御的推理。
一种苍茫无边的情绪扑面而来,他几乎溺死,溺死在陆御温和却自信的语言里,像是一个小丑一样,挥舞着双手,试图去应和台下可笑的观众。
眼前是一片朦胧的雾气,但任龙很清楚,他很明白,自己才是警察。
“行了,赶紧回去吧,我会继续查的。”他转身离开,甚至不敢与陆御的双眼对视。
耳旁嗡嗡直响,任龙看着自己来回摆动的双脚,手指几乎掐进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