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度陷入尴尬,鬼臣们面无表情,沉默不语,心里早炸开了花。
要知道搓澡工在地府可不是什么受待见的职业。
一屋子云雾腾腾,走来走去都是光着膀子的糙汉。下九路的澡堂更是什么三教九流的鬼都有,污言碎语,低俗段子,动不动喝的酩酊大醉。遇上些粗皮厚肉的鬼,力气小就和瘙痒似的,得卯足了劲。
几位鬼臣相当默契,齐刷刷的看向聂萌。
就她细皮嫩肉,身无几两重的身子骨,怕是三天都熬不下去。
目光从聂萌挪向阎洛玖。
这位大佬轻扯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黑瞳中映出聂萌的倩影。
今天这位爷笑得比往常都多。
他们的九爷真是越来越捉摸不透。刚还说是贵人,赐她要职,转过头居然真让她去当搓澡工。
看不懂真是看不懂。
管他看不看的懂,散会就是好事!
一场煎熬终是落幕。
谢了礼,全都匆忙退出大殿。
憋了这么久,几位鬼大臣满腹的牢骚,有了发泄之地。
“我看这女鬼哪是贵人,就是个红颜祸水!”
“嘘,”走在一道的鬼臣,赶紧把他嘴捂住,“小声点,不要命了,被九爷听到看你怎么个死法。”说完,往回瞧瞧,见没什么异样,才松了口气。
“这小兔崽子,仗着自己高位,竟越发胡闹,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兄弟,忍了。”
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不忍还能怎么办。
“晚上桐花胡同,请你喝酒去,三千烦恼全都喝掉它。”
“再打两圈麻将。”
骂骂咧咧的不爽,立马烟消云散,几兄弟勾肩搭背,哈哈大笑,“走走走,看我今晚杀的你私房钱输精光,哈哈哈……”
聂萌走在后面,离他们有段距离,不过她耳朵尖,该听的不该听的,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入了她耳。
“有没有搞错,老娘红颜祸水,明明是阎洛玖这王八蛋祸害我!”
她气的直跺脚,正要跺下去,好在眼明脚快,收的及时。不然一脚下去踩到河童,不一命呜呼,也该重伤。
河童拄着他的拐杖,一步一步走的慢悠悠。
聂萌以为他压根没注意到自己,和险些发生的危险。谁料,河童不急不躁,语气淡定地道:“聂姑娘……”
身高的差距,令他不得不仰头才能看清楚聂萌的脸。
河童眯起眼睛,透过一条细缝儿,认真地注视着她。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寻思着阎洛玖今天的表现太不正常。九爷年少轻狂,过往做的出格事不在少数,但都有理可循。他再昏头,也不能如此胡闹,把上司卿的要职给个新鬼,背后定有缘由。
只是这缘由他不说,他们亦不知。
“我有点好奇。”
“?”
他本想尝试打探二人此前是否相识,转念一想,聂萌是个初生鬼,第一次来地府,不可能以前就和阎洛玖认识。于是改口道:“聂姑娘可对地府的搓澡工有所了解?”
“完全没有。”
河童轻哼一声,道:“没有了解,就直接应了这份工,勇气可嘉。”
听上去像是夸奖,实际在嘲讽她无知无畏。
也不是针对聂萌。河童一把年纪,自有过来人的智慧,也有老一辈的固执和守旧,总是看不惯地府的年轻人,懒惰散漫,高开低走。
“别人能做的,老娘自然也能做到。”
“怕是聂姑娘把地府的搓澡工想得太简单了。”
聂萌垂下眼帘,迎上他的目光。“河童大人曾经说过:‘与其想改命,不如靠自己在下九路闯出一番天地。’我以为大人说的很有道理。越是想看我笑话,我聂萌越是要你们好看!”
她莞尔一笑,三分少女的烂漫,七分看不透的狠劲。
“行不行,走着瞧!”
这种感觉似曾相似,在遥远的过去,他曾经见过。
之前在大街上追河童的提灯小鬼,一直在玉阶角落,他伸着懒腰,睡眼惺忪。朦胧间看到了身影,猛地一惊,睡意全无,“差点误了正事。”提着他那盏骷髅灯,从墙角奔了过来,“河童大人好,聂姑娘好。”声音稚嫩,童真无限。
“你怎么还在这儿?”
“聂姑娘,马上天就黑了,九爷命我送送你。”
聂萌呆了三秒,倒不是阎洛玖的关爱行动,让她感动到了或是什么。而是她突然发现,折腾了大半天,自己在地府住在哪儿都不知道。
回哪儿个家,回家去哪儿,哪儿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