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月明,秋葵正盛,徐信坐在石桌旁看着我一本正经的看医书。
“徐师伯……”他对我近来表现很是满意,笑意盈盈的开口:“怎么了?”
“我想去郦水城。”话落他的笑意挂不住了,转而是疑惑与担忧:“去做什么?”
“没两天,顾衍之就要和安然成婚了。”他蹙着眉头:“可与你有什么关系啊?”
“我想去看看……”话没完被他打断:“有什么好看的?不许!”
“就……就远远的看一眼……看一眼我就走。”我低头怅然:“若是看着他把新娘子从安府接出来,我想那也是该死心了。”
他叹了口气:“明晓得会伤心,干嘛还去啊?”
“不伤心至极,又如何死心呢?”
徐信和我随便收拾收拾,跟着我一同去郦水城,这次我们挑了一个特别豪华客栈,有假山流水,有种满海棠的庭院,连房间都比在蔓城的华丽好几倍。
只是徐信付钱时捂紧了心口,咬牙道:“住这么好做什么?”
“我怕到时候太痛苦,所以现在需要享受享受生活……”说完他哭笑不得:“那也别拉着我一起痛不欲生啊。”
我揉了揉太阳穴:“也不知道是谁不放心,硬要跟来。”
徐信:“……”
安置好之后,我随徐信远远看了一眼安府,处处张灯结彩,门口都是小厮丫鬟,一个个都忙不过来,可脸上皆是那样的欢喜;若是别人我或许是心平气和的瞅一眼就自觉离去,可是要成亲的白扬,而要嫁给他的还是安然!若不是徐信在我身旁,我想我定扑上去把阖府上下的红绸全部撕碎……
徐信怕我再看下去会失控,便将我拉回去,刚好见到客栈小二搬了好几坛酒,原是这郦水城最受名门小姐最爱的米酒,米酒醇厚温润,喝起来也不太醉人,而这小二有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听起来这酒是更是千处好,万般优了;而且还不忘将我和徐信夸赞一番,最后以一句:“客官要不来两坛?”收尾
我听着都觉得有些过了,实在有失真实,所以若是你一个没招架住买了,小二便会告诉你:宣传用词仅供参考,请以实物为准。
但是我不知道徐信是不是被夸得忘了形,当即就掏钱抱了两坛走……
结果我发现两坛都是给我的
“我不太会喝酒。”他笑笑:“这可醉不了人,只看你会不会自醉。”
我扶额:“这两坛……你要不也喝点儿?”
他负手回屋:“这酒我喝起来没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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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晓得这院子里的海棠是怎么种出来的,整棵树上尽是绯红一片,在这瑟瑟之秋里填出一隅繁华,石桌上也不免披上一层绯色霞光来,配上这白玉壶和玉酒杯,着实算得上风雅;这白玉酒杯我自然是用不起的,也不知小二抽了什么疯,给我送过来盛酒,当时我很懵,直到他最后离去时才说让我们走时再带个三五十坛米酒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觉着徐信一定是个有钱的主,讨好我们能为他多创点儿业绩什么的。
果真这是个很有上进心的小二啊。
但是一边喝酒又一边附庸风雅,着实喝到日落我也没能喝完,但是我把徐信说的米酒不醉人的理论给推翻了,远远看到徐信摇着把折扇从海棠树遍走来,我将另一个玉杯斟满酒,远远的就朝他递过去了。
“徐师伯,喝酒!”
他坐下后叹了口气,摇头道:“你还真是自醉了啊?”
我翻了个白眼,酒味儿再怎么低,那也还是酒啊,只要是酒,多喝酒没有喝不醉的。
也不知我朝他嘀咕了些什么,反正没说完就趴在石桌上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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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信实在是个奇怪的人,因我醒来时他还在看着我,这本是件好事,可是他却放任我在这石桌上睡着,倒是心大。
“徐师伯,劳烦你去屋子里把我的披风取下来……”他看了一眼夜幕中的繁星:“好像是有点冷,你等着啊。”
看着他的背影隐进楼阁之中,我才转过头,拿过他面前的那个白玉酒杯……
系上披风,他坐在了我的对面,笑意盈盈的看着我:“阿葵。”
“?”
他换了个姿势,双臂都趴在了石桌上,有些欲言又止,不过最后他还是轻声启口:“阿葵……”
“不如我们也成亲吧,我们组成一个家,好好过日子;我会好好照顾你。”他的声音温和悦耳,眼中是温柔却又有些无奈,我看着他愣了许久,低头笑了。
我倒了一杯酒递过去:“徐师伯,你清楚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他愣了愣,片刻看向我轻笑起来:“在一起这么久了,现在倒也觉得和你过一辈子也不赖了。”
可终究他的眼睛里是没有师父眼里的那一丝光华的。
看着他将那杯酒喝尽,便从他手里接过酒杯,继续为他斟酒:“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啊。”
他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复又笑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呢?顾衍之明日便要与安然成婚了。”
“我知道。”我把酒递给他,他看了看酒杯,又看向我,调侃道:“你不会是灌醉我吧?”
说完将酒一饮而尽:“那你可是太小看我的酒量了。”
“师伯。”我坐在石凳上轻笑,抬头看向他:“我明天要去做一件事。”
“难不成你要去抢亲啊?”他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可转瞬笑意凝固,酒杯被他放下,他一脸不敢思议的看着我:“阿葵,你要干什么?”
“徐师伯……”我笑出了声,心底的悲伤却尽数涌了上来,我问:“当初在楼尢你见到他的时候就晓得他是师父了是吗?”
他的面色有些不安,却还想极力隐瞒:“你还在胡思乱想什么?”
我不回答他,继续说道:“你之所以瞒着我,是因为那天你的蛊探出他身体里有惑心蛊了对么?”
他的瞳孔被瞬间放大,里面缓缓充斥着恐慌与不安:“你知道了?”
我也看向他:“不止,解蛊的法子我现在也晓得了。”
“晓得又如何?”他站起身,正色看着我:“我瞒你都是为了你好,你知不知道惑心蛊是什么!”
“我知道……”我咬了咬唇,用手放在心房跳动的位置:“用它……就可以解蛊了对吗?。”
他走到我的身边,双手搭上我的双肩,正色看着我的眼睛:“那不是解蛊阿葵,那是要拿命去换一段记忆啊。”
“我知道。”我渐渐模糊了双眼,隐约看着他眼眶微红:“那你明明都知道,又何必要这么做,你们现在,至少都还活的好好的不是吗?”
“懂吗?”他擦掉我眼边的泪水,直直看着我的眼眸,似是要说服我一般。
“我想要一个答案。”我的话落,徐信的身体明显滞了一瞬。
“徐师伯……”我看着他退了一步,我握住他的手,泣道:“对不起……”他撑着自己靠近我:“什么答案!如果是为了拷问他的心,那我可以代替他告诉你,他心里眼里一直都只是你!他若是晓得!他绝对不会让你这么做的你知道吗?”
“可是他要娶的人是安然啊……”我松开手,退出几步:“他要娶安然,我宁愿去死也不会让安然如愿!”
“阿葵……”他摇了摇头想劝我,却突然停了话,手抚上他的额头,酒里的迷药已经起作用了。
在潘煜兮告诉我因果后我便知道徐信不会放心我一个人去郦水,所以当时我便备好迷药,如此,徐信便不会多加怀疑,继而找机会将迷药下在他的杯中。
他狠狠摇了摇头后退后了好几步,又重重坐到了石凳之上,用手撑着自己没有倒下去,声音变得无力起来:“阿葵,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执着呢?”
“徐师伯,对不起……”我用手轻抚上他的额头:“阿葵不甘心啊,不能甘心他娶的人是安然,更不能甘心接受他是因为中了惑心蛊才把我忘掉这件事。”
“别去犯傻。”他的神智迷离,早已看不清我,却还是强行让自己清醒;我轻笑:“明日我便去解他的蛊,如果我解开了,那便说明我就是他心上独一无二的那个人……那我就是死了……也瞑目了……”
“如果不是……”我心里也很怕,如果不是呢?可片刻我便释怀般笑了:“那就当我还他一条命吧;师伯你知道的,我的命本来就是他换来的呀……”
“徐师伯……”我看着他越发无力的倒在了石桌上,最后慢慢昏迷……我的手抚过他的眉宇:“谢谢你这么些年来对我的照顾,今夜你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看着院子里的那一颗海棠树,轻轻一阵夜风,海棠花便散落了一地;我静静的看着满园飞花,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还是空落落、冷冰冰的。
柚木匣子里那把匕首,还是去往常那般惊艳夺目,刀鞘上有一着那人曾亲手刻上的向阳花,在烛光下异常耀眼。
我将匕首收好,从屋内取出一件栗色披风,轻轻的披在了徐信的身上,我坐回石凳上,看着徐信昏睡的脸庞,不禁细细多看了几眼。
我记得初见时,便是徐信乱了我的芳华一刹;如今多年过去,他还是如以往一样,是唯一不曾改变过的人。
“徐师伯,可能以后……”我笑道,有眼泪落在石桌上,我擦了擦泪:“……再也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