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口井,停在此处,王生眼神迷茫,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
最近这几天,他一直出现这样的情况,坐在桌子上,端着空碗忘记盛饭;走在路上,在摊子里买了狗肉,回家却丢进了猪槽;洗了衣服忘记清洗,忘记晒,在大木盆里泡了一整天;走在路上,突然从树下站起来,想起自己要回家了.....
而当他回忆起来的时候,该做的事情已经没必要再做。
“我要干什么?”王生看着自己手里的水桶,硬是想不起来自己该做什么,他眼神逐渐朦胧,迷茫,不知所措。
“嘭。”
水桶掉在了地上,王生两手空空站在井口,俯身看着水底自己的倒影,突然有一瞬间晃神,忘记了自己是谁。
这个状态持续了一会儿,王生额头的一滴汗水滴进井中,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他自己问自己。
“我是谁?”
“你是王生。”
水底倒影开口说话,声音与王生本人别无二致,只是悠悠井壁的作用下,阵阵浅淡,幽抑的回声回荡着。
没想到水底之人也能开口说话,井边的王生嘴角勾起来,笑了。
“我是王生,那你是谁?”
“我就是你,你是谁,我就是谁。”
井底的那个倒影也笑着说道,表情与王生同步变化,只是嘴型不同。
“原来是这样,我原来是王生,你也是王生。哈哈哈哈哈哈哈。”
井边的王生大笑起来,如痴如狂、如癫似疯,发簪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他满头长发在风中飘荡着.......
一团黑雾从井底飘起来,它似乎是原来不属于这里的,如今却穿越了重重阻碍,每上升一点点,井上的王生嘴角就收回一点点。
“我是王生。”笑了一会儿,他蓦然沉默下来,表情严肃,勾起的嘴角一寸一寸收回来,僵硬地调整自己的状态。
他伸出手,看着两只白皙的手掌中间,最长的那条线越过了前手掌,绕过手背,连成一个圈,然而他抖动双手,手背的掌纹便消失不见。
一朵乌云飘过天空,除了那朵乌云,青天白日,无有一丝下雨的迹象。
他抬头,无声微笑。
“你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他自言自语道,俯首看向井底。
“钱,很多的钱。”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孔回答道,只是表情分外僵硬。
“好。”王生点点头,“钱,很简单。”
他拿起水桶打了满满两桶水,掂了掂,并不是很沉,于是挑起担子,迈步走向屋内,他要去做饭吃来着。
而水井之中,王生的倒影赫然仍在其中,只是没有了鼻子,嘴巴和耳朵,双目无神,怔怔望着天空。
天空之上,什么都没有,就连云朵都好像躲开了他的视线。
“啊!”
不多时,后院的那头大猪传来凄厉的叫声,王生满脸鲜血却好像无所谓的样子,冷冽的声音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
“好久没吃过肉了,开荤。”
放血,除毛,王生烧了一整锅开水,双手端着铁锅对那头猪浇了下去,他的手法并不是很熟练,所以徒手将猪骨拆得七零八落,上面淋漓的血水被滚烫的热水冲得一干二净。
他单手提着四根猪蹄(艺术需要,请勿模仿),单手提着铁锅,往锅里装满井水,在灶里烧起了熊熊大火。
“守着那群山中精怪却什么都不能吃,馋死我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进锅里试探着温度,直到那猪蹄变成红色,他的手却一直安然无恙,捞出猪蹄,清空铁锅,倒入油,加入粗盐,甚至没配上一碗米饭,在那猪蹄被烧得黑红之后,拿起便大口啃了起来。
油渍在他身上溅得到处都是,好好的一件衣服满是油光的小点,他也毫不在意,四只猪蹄左右开弓,他很快就把上面的精肉,肥肉吃得一干二净,就连骨头都被敲碎,里面的骨髓被他贪婪地吸干。
“嗯,嗝。”
王生满意地打了个饱嗝,一动不动望着后院的天空,从这里,能看到青山主峰的一角,太阳落山,随之而来的便是视野变得漆黑一片,但是他还是能看到那边“通明”的灯火,在今日月光的“衬托”下,更显得明亮。
“青山没了山神也与别处没什么不同,代行?呵呵。”
他的语气中一分哀怨,一分不满,一分难过,一分失落,剩下六分都是恨意,没有缘由的恨意。
“好了,实现梦想。”
他站起来,身边的物件都像是获得了某种敕令,纷纷飞了起来,环绕他一圈,然后落地。
他的整个眼睛,连同眼白都变成了漆黑一片,周围的温度连带下降许多。
他身形一闪而逝,消失在了王生家厨房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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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郡城的构造与别处并无不同,县衙门居于正中,环绕着各家官邸向周边辐射,越靠近东方的镇子越穷些,越靠近西边的镇子越富裕。
因为在郡城西边,是连锁钱庄的所在,官道也于此处延伸出去穿过青山之间的山谷地带,将青山郡与更大的县城联结起来。
富余钱庄,据说是以钱庄最大老板的名字命名,实际上是以他老婆的名字命名,钱庄的产业遍布大秦南疆的很多郡城,因此也有富余银票遍行南疆的说法。
今日凌晨,富余钱庄送来了一大车金银,逾一万两,其中黄金便有三千两。
此地只是中转,三日之后,这批银两将会被送往川柳郡,用于江南最大的青楼开业仪式,届时这三千两黄金将会被融成金箔,漫天撒放。
所谓骄奢淫逸,不至江北便是这个场景的概念。
晚间太阳落下后,天空无云,钱庄的金库旁,十几位武行挤在一个偏房中,三班倒,每班四到五个人。
“三千两啊,真是,给我们一小块,这辈子都不愁了。”
到了黄昏,便已经换班,手中抱着布料包裹好的长剑武行说道。
“屁,你去你那小破山村里当然不愁,我可是要去川柳郡娶老婆的人。”
另一名武行显然天真些,每个月十两的碎银,他要不吃不喝干250年才能挣到三千两黄金,就算要娶川柳郡的老婆,也得不吃不喝一百年。
坐在门槛上的武行看着天空,他没有参与讨论中,之是观察到往日这个时候都会飞来檐下鸟窝的雀鸟们此刻都不见了踪影,他迷惑地站起来,听着近处,连鸟雀走兽的声音都听不见。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起了一阵风,五人瞬间交换了眼神,精神高度集中,守在了金库门前,将手中包裹好的兵刃取了出来。
一时之间,寒光拂面,所有人都能在自己手上的刀剑中看到彼此的脸,以及紧张的眼神。
“记住,不要分散。”
手执长剑的武行显然是他们的头头,很快下达了命令。
“这股怪风之中夹杂着一些若有似无的邪气。”
他话音刚落,一个人便如同幽魂一般浮现在众人眼前。
他的腿似乎是来自另一个空间的,慢于上半生的部分显现出来,从透明状,只见得部分血肉慢慢变得凝实,然后覆盖上一层黑气,变成了裤子。
众人目瞪口呆,都忘记了说那句:“来者何人。”
“我是王生,我来借金子一用。”他随意一招手,五人便悬浮在空中,手中兵器散落一地。
他走到金库门前,做了个推门的动作,就有一扇无形的门被打开。
他走进去,那五人紧盯着金库,眼中都渗出血丝,感觉到金库之中有热气涌动——王生竟然凭空将三千两黄金融成了一个金团.....
他手握“金团”,又穿过大门。
“放回去。不行。”
“放回去!不行!”
“放回去!!不行!!”
在王生的脑海中,一个声音响起,尽管虚弱,却让它产生了不可阻止的震荡!
原本身体的魂魄执念竟然反噬到了黑雾!
然而这是井底王生的第一次反抗,也是最后一次反抗。
王生再次不耐烦地剥离出“他”的一个生魂,与一魄,随手丢到了地上,地面似乎也有与它同源的力量,吸纳了这份魂魄。
武行们只看见,那是一团璀璨的光球掉在地上便消失不见。
然而黑雾不知道的是,剥离了生魂的一瞬间,它竟然受到了一股同源但是强横得多力量的压制,短暂失去对其身体的控制。
而武行们失去了控制,掉落在地,振起烟尘,然而来不及照看自己的身体情况,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把他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