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相想要的意外并没有出现在他眼前。

洛吉身体僵硬，瞳孔慢慢被染成漆黑，脸上没有丝毫痛苦的神色，他的嘴角一寸一寸地翘起，但是又一寸一寸地落下。

洛吉还在挣扎，他并没有被完全掌控身体。

他万年打磨的神魂在王生的神通之中，像一颗坚固的核桃，看起来坚固，但是不知道何时便会被击碎。

白相和他之间牢固的灵性之桥已经被切开，片片崩碎。

白相想要的意外没有出现，但是他浑身的灵力也已经被抽干，身体干涸枯竭的他瘫倒在地上，仍旧抬头努力望着天空，痴痴地看着洛吉。

昙花扶着他，表情也已经是崩碎，完全失去了表情管理。

王生，是洞天之主也要忌惮的存在，没想到他已经能够短暂破除结界，占据他人身体。

下一步，他就会糅合两个神位，直接夺舍白相的身体，彼时……

压力铺天盖地，扑面而来，她攥住白相的手，顿觉无处可逃。

白相凝视着山神，这一瞬间，洛吉的山神金身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天空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在结界之外，一个若隐若现的神兽虚影慢慢凝实。

它代表着世间最极致的炎热，目视之下，便能直接灼烧修道之人的神魂。

所有修士都逃遁到十里之外，不敢目视，更有胆小的修士心肝俱碎，道心崩塌，如果被它看一眼，他们仿佛就会凭空燃烧起来。

它死死地盯着结界之中的某个存在，是因为自己无法以神魂状态突破结界而懊恼，也是因为自己看到了那一抹恶心的气息而心生厌倦。

它不超过三息之内就会散去，但是它想看看拿着搜山图的白家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它是凤凰，视线洞穿了结界，洞穿了青山，洞穿了山神的神像，洞穿了山神庙，看到了白相。

白相眼睛之中，炽热的火光腾地升起，他看着洛吉，看到了在他身体里与王生缠斗的两个耀眼的神魂，洛吉的金色神魂之上，染了大片的黑色，与之相对的王生神魂，则全部是漆黑的颜色。

王生的神魂被灼痛，却是下意识地望向高空之外，那个远古投影已经消散，但是自己神魂之内的灼痛却并没有消减半分，而是更加剧烈，如同烈日烧烤一般的灼痛让他无法使用任何神通。

洛吉找回了身体的主动权，将王生驱逐出了自己的身体。

王生终于低下头，看见白相一直在盯着他，漆黑的瞳孔之中看不出情感与思绪，那团黑雾逐渐消失在烈日之下，只剩下那个毫无生气的眼神铭刻在白相心中。

天地复归清明，三翼鸟竟然将黑龙一节一节捏碎，大口咀嚼着吞进了肚子里。

源于血脉的压制，黑龙自始至终就没有反抗过，不过更大部分的原因是经过王生的摧残，它的灵智已经下降到了十年的水平，放到人类之中大概是十个月。

只要王生能够对它施加影响的时候。它就只能听从王生的指使，若不听从，它的神魂便会传来龙筋被挑断才会有的剧痛。

所幸，它最终被三翼神鸟解脱了。

随后三翼鸟双翅遮天蔽日，俯冲而下，与白相心意相通，守护在洛吉的金身神像一旁。

“等我恢复一下。”

两人的灵性之桥再次建立，虚弱无力的声音再次从那头传来，在洛吉对面，王生诡异地站在半空中，城隍木牌逸散的神光将他包裹。

木牌之中，是王生的生魂与神魄，他茫然地看着四周，这种状态与感觉让他既熟悉又陌生。

“尝试着用你的意志填满这个木牌。”洛吉试探着与王生进行沟通，“木牌对你并不排斥，你可以掌握它。”

“怎么，掌握？”凡人王生懵懵懂懂，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一个漆黑的空间里，不知道时间的流逝，空间的变换，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存不存在。

此刻他被放了出来，一股温暖柔和的力量包裹着他，抚慰着他，原本嘈杂的心绪不再混乱，纷乱的思绪有了流动的方向。

“你说，什么。”

王生与洛吉对话道。

“……”看着王生轻易地便调动了一缕神力，洛吉有点语塞，人与人的差距好像有点大了，“你尝试着……”

“是这样吗？”王生神魂毫不费力地融入了木牌之中，仿佛木牌便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容器。

“对，就是这样。”洛吉点点头，茫茫多的愿力已经尽数转化为神力，神像再度凝实。

山神庙周围的信徒早已跪下，开始默念着山神的名讳，祝福山神脱离困境。

洛吉自然不会辜负他们的期望，真身吸纳着多余的神力，直到神力充盈着他的身体。

从头发丝开始，他的身体开始虚化，先是根根晶莹的头发丝，皮肤，血肉都变得晶莹，神力如同雾气凝结而成的露珠挂在琉璃瓶上滑落下来。

褪去肉身的过程看上去很慢，实际上只在一瞬之间，在登上神位的一瞬之后，肉身就开始凋落，这个过程在常人的眼中，才是“褪去肉身”。

与褪去肉身相对的，是神魂的步步登高，之前洛吉掌握半个尊位的情况，就像一个孩子有着一把刀，但是他只能横劈竖砍，还生怕刀刃伤了自己，

那么现在他就是江湖闻名的刀客，刀与人合为一体，刀客使刀就如臂使指。

所以洛吉已经登上了神位，神像凭空消失，是化作芥子一般粗细的神力丝线一寸一寸地被他收拢到了身体里。

一切的一切都在顷刻之间完成，洛吉终于登上了神位，并且掌握了全部的山神权柄。

“山神洛吉。”昙花长呼了一口气，确定了“王生”不再有任何的后手，洛吉真的登上了神位，成为了青山的山神。

白相也感觉冥冥之中的灵性之桥被切断，却不是凭空斩断，强行断开，而是有了更多的限制，变成了单向的通道。

如果洛吉不主动联系，白相便无法通过这个玄之又玄的灵性之桥与洛吉对话，

“好。”白相赞叹道，“太好了。”

不知道在与谁对话，或者只是自言自语。

洛吉闪身不见，消失在空中，阳光再次洒满大地，照得人懒洋洋的，只想眯上眼睛。

天地之间，再也没有了负面的影响。

三翼神鸟俯冲而下，急停在白相身边，周围的信徒民众已知道他是神使，所以也见怪不怪，只是主动与他离得远了些，给予他和昙花、庙祝三人足够的空间。

一半敬畏，一半还是敬畏，只是对山神和对神使的区别。

“感谢山神。”庙祝柳巷突然高举起那根棍子，顶头之上多了一个神力化成的法球，更显神异。

在场的信徒纷纷下跪，高呼：“感谢山神。”

洛吉与柳巷降下神谕，自然再也不需要白相操心，更何况他现在也操不起这个心。

他浑身无力，只有神魂分外清晰，他的确招来了“凤凰”，只是那只凤凰只是虚影中的虚影，没有本体万分之一的实力。

不过那也已经足够它目视之下，就让王生的分身分魂化为灰烬。

当然，它的视线也不足以穿破结界，只能将自己的神通转移到白相身上。

便是如此，才能最直观地感受到凤凰的恐怖。

“你能变成人形吗？你这翅膀托着我，还不如不托呢，扎的慌。”白相调笑道。

“对不起，稍等。”三翼神鸟现在这个境界不过堪堪六重楼，也不能化形，所以要借助洛吉的天赋。

它沉默片刻，通过白相与洛吉进行隐匿的沟通，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神鸟再次飞向空中，浑身的赤羽片片凋落，萦绕在它身旁。

它越飞越高，终于看得出人的轮廓，然后缓缓下坠。

一身红褐色的长裙，耳边坠着羽毛状的耳环，一双眼睛又大又亮，鼻翼尖尖的，嘴巴也是不大不小刚刚好。

她身高恰好到昙花的峰峦之处，所以要微微抬头才能与白相对视。

不过虽然身材矮小，她的天赋也不弱，骄傲挺胸，竟然也有与昙花比拼的资本。

“扶着我。”白相差点没站稳，震惊了一把，“怎么这么像一个，精灵？”

“精灵是什么？”昙花问道。

“一种生物。”白相回答，因为下一刻，他就晕倒了。

三翼鸟化形也是用的他的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