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隐隐约约透出微光,如同一只窥视着人世间的眼睛迷迷糊糊地眯缝着。可此时大片的天空都还沉寂在黑暗之中,这样蒙眬的光景里,最容易生出令人胆寒的怪谈。
“哎哎哎,兄弟你别睡啊,上边让我们守好这条道,你打瞌睡被发现了我们都要遭殃。”一位强撑着将自己眼皮分开的禁军士兵发现身边人偷懒,顿时清醒万分。
“啊?被发现了?”被叫醒的那位差点将手中的长枪当作标枪。
当他发现除了叫醒自己的人以外,周围连个活物都没有,不免有些气愤:“你胡说什么呢,那些大人们这个点会起来吗?我要被发现了肯定是你举报的。”
“你这人……啊,那是什么?”好心却被怼的那位,正想回嘴,却被眼前窜过的什么东西切断了思考。
“猫吧,瞧你吓得。”
“你刚刚要看到那么大一个,肯定就笑不出来了。”
正说着,刚刚那个影子又从近处飘过。
前一刻还嘲笑旁人的那个人僵直在原地,脸上凝固着惊恐的表情。
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影子便迎面而来。下一秒两个人被直接扑倒。
“呃……”
他们已然魂不附体,甚至连一声“救命”都已经喊不出来。很快,加在他们身上的力量消失无踪。
随之整条街道都安静了下来,仿佛所有声音都被什么吞噬了一般。只有两个人瑟缩在街角,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鬼?”
“不,鬼不会……重!”
此时,就在他们注意不到的前方,一个行动并不敏捷的身影拐进了身旁的小巷。
“苦瓜,你怎么这么早就在这了?”石媛好不容易看清蹲在路边的一个小东西,定了定神才问出声。
刚才那两个士兵发出的各种奇怪声音着实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一时间她都怀疑出现的是真的妖魔鬼怪了。
那个瘦小的身影抬起头,望见大姐姐后像是放松了一般。只不过他说话的声音带着些哭腔:“不走早一点的话我娘就醒了,她会舍不得让我出来的。”
石媛走上前摸了摸他的头发,故意跟他开玩笑:“大姐姐还以为你害怕我不还你碗呢。”
“姐姐不可以摸苦瓜的头,苦瓜怕长不高,以后没办法保护我娘,”苦瓜一偏脑袋,躲过了石媛的下一次摸头袭击,并将小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石媛听了他的话,拿着碗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最后她还是将碗递给了苦瓜,两只手交接的一瞬间,碗中的铜钱因为外力的作用碰撞着发出了几声响。
“啊,姐姐为什么给苦瓜这么多钱?”苦瓜缩了缩手。
“因为姐姐昨天用你的碗多挣了点钱,应该和你平分才对。”
听了这话,苦瓜才安心地接过了破碗:“要是姐姐下次还要借碗一定要找我哦,苦瓜谁都不借,只借给姐姐。”
石媛哭笑不得地望着这孩子的轮廓,她总觉得自己最近逃不过贫穷的厄运了。
将碗交给苦瓜,石媛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于是她转身准备踏上上班之路了。
“姐姐,以后苦瓜来这里还能见到你吗?”
苦瓜的声音让她的脚步都变得沉重了。
“当然可以,以后姐姐有时间还可以带苦瓜出去玩。”石媛丢下这句许诺,便快步离开了小巷。她害怕自己多停留一秒,就会想要将自己兜里、府里全部的钱财都拿出来给这个孩子了。
没有宝马相送的路程让人感觉是那么的漫长。石媛在这越来越热闹的路上越走越冷,有一种过客的感伤在她的心头萦绕着。
一直走到私塾门口,石媛感觉自己的脚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然而“人比人,气死人”——宋塾师的马车从身边经过,还溅了她一身雪。
马车里的宋塾师听到车外管事的声音,不自觉地撩起了帷裳。惊讶之情毫不掩饰地从他的脸上溢了出来,
“黄塾师您来得好早啊。”管事的今日看到石媛的表情完全不一样了,恨不得走上来替她将几本课本拿着。
“毕竟是第一天上班,哪有不早到的道理?”石媛对于他的热情有点适应不过来。
这时宋塾师也走了过来。他给人的感觉还是那么风度翩翩,今日换了一身玄青色的长袍,又让人觉得很有压迫感。
石媛心想:“昨天是他出面帮我的,难道这也是和女主有感情线的角色?”
“没想到黄塾师今日能来这么早,我初来的时候差点还迟到了。可见我还是太懈怠了。”宋塾师对着眼前人一通话,说得石媛都不知道该怎么搭话了。
石媛只好将刚刚回应管事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宋塾师似乎也没有打算要她这回应,而是又关心起了她的事情:“你没有书童吗?需不需要我拨一个给你。”
石媛听到“书童”两个字眼前最先闪现的是苦瓜那张还没一个巴掌大的小脸。于是她婉拒了宋塾师的提议。
见宋塾师没有勉强,她总算放松了下来。
待石媛来到自己要上课的教室时,她才想起来自己昨天光顾着思考怎么出门和搞清皇甫铭瑛的暗卫了,完全忘记备课这回事。
她着急忙慌地打开课程大纲,没想到刚看到第一个标题和下面的要求,她差点就昏厥过去了。
“国史课第一节,各官学教师及私塾塾师皆应为童生诵读《女帝罪史》篇目。”石媛念了一遍要求便忍不住吐槽起来,“他们真想得起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恨着女帝。”
石媛还在犹豫着该怎么办,就瞥见宋塾师幽幽地从门前经过。
“黄塾师,怎么了?还不开始上课?”宋塾师打量了她一番,露出让石媛不大舒服的笑容,“抱歉,我是国史课程监课,所以第一节课必须监督塾师完成,之前也有不肯读的塾师,不得不让他们离开私塾,不然会牵连到咱们塾的。”
“我正准备读,还请宋塾师放心。”石媛心一横,抱起《女帝罪史》就一通读,中间几乎连口气都没喘。
这是宋塾师今日第二次用惊异的目光看石媛了。
“这就是‘忍常人所不能忍’吗?那上面的字句即便我这个不相干的人都看不下去。”宋塾师嘀咕着走开了。
石媛相比之下却没什么反应,亮出一副再读一遍也没有关系的样子。只是她感觉脚下一双绣花鞋的鞋底快要被自己抠通了。
事实上今日石媛不只开课一个班,所以她将那篇文章反复读了好几遍,直到整个人都麻木了。
到一天工作结束的时候,若不是脑海中突然闪出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石媛恐怕要抛弃思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