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辆雕瑞云绣仙鹤的马车在云想衣门口接走了秦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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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府
“亲自上门送图?”黄兴天怒瞪着双眼,一巴掌拍在桌上,杯盏生晃,茶水激荡。
一早儿在云想衣门口盯梢的人缩了缩脖子,头更低了。
“跟我就玩儿清高?见了小白脸就倒贴?”黄兴天冷哼两声,表情愈发阴沉:“让魏豹他们几个去把这小贱人绑来!我要让她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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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府小院。
秦杳依旧是素色长裙,乱挽的发髻,一根白玉簪,神色平淡。
石桌另一方的少年面容病白,清秀的眉眼透着几分崇敬。
他的目光从石桌上的棋盘移到秦杳落子的手上。
落子的动作很漂亮,不似女儿家的柔美,腕如玉骨,颇有几分儒雅之风。
手也很漂亮,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泛着一点浅粉,手背细腻如瓷,掌面有一层薄茧,掌心红润,不是做粗重活留下的。
像是个练家子,不过看不出使的什么武器,或许,什么都使。
在文公子猜测间,秦杳落下一枚白子,道:“时日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文公子如梦初醒,看回棋盘,秦杳又赢了。
下了三局,皆是文公子执黑,秦杳执白,他分明是先手,却一直被牵着走,受困其指掌间,如无知稚子对巍巍老者,毫无还手之力,不过受益匪浅。
文公子起身,拱手相拜:“秦姑娘棋艺高深,小可叹服。”
秦杳抬眼,长睫掀起,露出那双桃花盛艳的眸子,目光在文公子身上凝了半息,又扫过角落里的老仆,摆了摆手:
“修身养性罢了,机关算尽,伤身。”
说完,站起身便往外走。
文公子没有亲自送她,而是招了个丫鬟跟上去。
待秦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连廊拐角时。
文公子喃喃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池中蛟龙。”老仆走过来看了一眼棋盘,想起方才秦杳的眼神和她说的话,眉宇间透出一丝怅然。
他朝院门方向看去,语重心长道:“蛟龙,又岂会一直囚困池中?这份机缘不是我们能沾染的,公子别再去渭云镇了。”
蛟龙过境,风雨必来,文氏一族飘摇零落,再经不起折腾,只能离远些,免受牵连。
文公子目光有些黯然,半晌点了点头,坐回石凳上,开始复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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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杳住牛栏村,从镇上过去要经过一座小石桥,石桥不宽,过马可以,过不了马车。
她在石桥前下了马车。
马车滚滚而去。
秦杳朝下绕到了河滩上。石桥径直走能出小镇,河滩那条烂石路才能去牛栏村。
秦杳才走了几步,石桥底下蓦然冲出五个壮硕的汉子。
跑最前的男人,一手拿着抹了迷药的方帕,一手猛地去揽秦杳。
秦杳侧身避过,瞥了那人一眼,目光从容。
一击未得,五个人立即散开,将秦杳团团围住。
有人抓着麻袋,有人拿着粗绳,还有人拿着短棍。
挡在秦杳正前面的是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两眼极不老实地将秦杳上下打量,笑得一脸猥琐油腻。
秦杳面不改色,目不斜视地对正前方的刀疤脸道:“劳烦,让让。”
听不出丝毫的惧意,甚至还很有礼貌。
刀疤脸一愣,这种状况倒是他未曾遇见过的。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大笑道:“哟呵,小美人还颇有几分胆色,不过你今日只能跟我们走上一趟了。”
左侧的麻子脸咽了咽口水:“豹哥你跟她废什么话?扒光衣服,塞进麻袋,早些献给黄老爷才是正理!”
黄老爷让他们来时,一口一个贱人娼妇,不见得多怜惜她。而女子怕羞,没穿衣服势必不敢声张,路途上也要轻松许多。更重要的是,他们还能借机揩油,这可是个真真的人间绝色啊!能摸个小手都是死而无憾了!
听了这污言秽语,秦杳连眉头也没蹙一下。
神色平静地朝回牛栏村的方向走去。
刀疤脸双眼一眯,发出一声嗤笑,心道,还真当她比以往的女子多几分胆色,原来是木楞蠢货罢了,居然想当没事人一样直接离开?无视他们,他们就能真的不存在了?自欺欺人的蠢货!
想到这儿,刀疤脸先前露出的一丝收敛,也当然无存了。
狎亵意味十足地盯着秦杳,待她走近时,忽的伸出一臂去拦,正对齐她胸前的位置。
没有预料中的柔软触感撞来,秦杳停在他跟前定定地看向了他。
也没有想象中的害怕或是愤怒。
漂亮桃花眼里潋滟着戏谑的笑意,像是看见了不听话的玩物,邪气又危险。
让他一时生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不安来。
还未待他反应,秦杳一拳砸中了他的肩胛骨。
咔的一声,骨裂清晰可闻。
剧痛如蛛网般攀附全身,刀疤脸愕然又苍白。
麻子脸反应最快,当即高呼:“他奶奶的!这婆娘是个练家子!一起上!”
其余人一齐朝秦杳扑上去。
秦杳避闪轻盈如羽,又快又轻,他们连个衣角都抓不住,偏生出手又是伏虎似的架势,一击必闻骨裂。
她还图方便,专挑关节位下手,眨眼功夫四个人全倒了。
四个人一丝血都没出,却烂泥似的瘫在地上,肘膝关节都碎了,动弹不得。尤其麻子脸,肋骨不知被踢断了几根,每一道呼吸,都能听到胸腔发出漏风般的嘶嗬声。
还有一人没这么头铁,在麻子脸喊第一声“一起上”时,他虚扑了一下,转身就跑,才跑出来十步,秦杳便解决完了四人,从地上摸了一块石头随手朝他砸去。
唯一有眼力见的人,也是唯一见血的人,当即开瓢,应声倒地。
秦杳踩着刀疤脸的咽喉,戏玩般碾压着他的喉珠,轻笑道:“黄老爷请客的方式,我不大喜欢。若他还想见我,派人知会一声,我会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去做客。”
分明声音是那样的温润轻柔,却让地上的每一个人颤栗如筛,发寒刺骨。
如果阎王会笑,到了人间就是这幅尊容了吧。
“是,是……”刀疤脸费力地发出嘶哑的声音,疼得青白的脸,又因窒息涨得通红。
石桥当口,不知何时驻了三匹高马。
“这小女子身手不错。”骑花马的中年儒士摇着手中折扇赞叹道。
“可惜了,这个年岁再修炼内功心法已经晚了。”骑黑马的白眉长者捋了捋自己的长髯惋惜道。
“也未可知。”骑白马的年轻男子发出几声轻笑,勾人若醉。
另一头的秦杳扔下石头,收回脚,拍了拍手上的泥尘,侧首朝三人望去。
目光在佩戴白玉面具的年轻男人身上顿了片刻,穿的是大秦价值千金的凤凰火,色偏暗红,却萦着一层极柔极淡的光泽,华贵而不失瑰丽,瑞云纹金滚边,衣身用名贵丝线勾勒了一头瑞兽,窥不见全貌。
很贵,很招摇。
秦杳勾了勾唇角,桃花眼里掠过一丝玩味,嚣张中出现了久违的少年意气。
很快,她收敛了神情,俨然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像是没见过三人一般,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