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倍!
陈河倒吸一口凉气,按照购买力计算,三两六钱足够四口之家一年的口粮。
没想到这帮粮商如此丧心病狂。
区区一百来斤粮食,就敢要三两六钱的银子,真是不知死活,陈河知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他赶紧让梁大壮,把自己的蜜饯和肉干掏出来,给大伙分下去,灾民们千恩万谢后,抓起肉干就往嘴里塞。
其中一个小女孩,舔了几口肉干,小心翼翼的把它放进怀里,然后又从兜里拿出一块柳树皮,不舍得看了一眼,递到陈河面前。
“哥哥,这是小秋的食物,给你尝尝,可好吃了。”
“小秋乖,哥哥不饿。”又给小女孩塞了两块蜜饯,陈河慌忙转过身,唯恐看见那渴望的眼神。
突然,张婶身子一抖,哇的一声吐出来,一团团树皮与黑色的泥土,从她的嘴中吐到地上。。
“张婶!”
陈河大叫一声,冲过去把老人家扶住,张婶伸出枯燥的老手,摸摸他的脸庞,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感激。
“小侯爷,这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吃肉,老婆子只能下辈子再......报答...您了。”张婶的手垂了下去。
陈河帮她把眼皮合上,心中长叹一声,人命就这么没了,梁大壮提醒道,“少爷,张婶已经死了,咱们还是赶路吧。”
将尸体掩埋后,陈河牵着马继续朝前走,一路上碰见的灾民各个骨瘦如柴,穷困潦倒。
陈河把老弱妇孺扶到车上,自己背起小秋,朝前走着。
身后的仆役纷纷跳下马车,把位置让给灾民,大伙一言不发的追随着前面的身影。
当昏黄的阳光,透过树枝投射在大坝上时,二十万灾民站在坝上翘首待盼。
陈知县站在地垄里,望着那些倒地的灾民,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尽力了,粮仓里的粮食被他一粒不剩的振济了族人,实在是顾不上这些百姓了。
他去求粮商卖便宜点,可笑眯眯的粮商说什么都行,就是不讲价,逼急了干脆不卖。
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这个时候,陈家买的高价粮又被黑风寨的土匪劫了。
消息传回族里,老爷子当场病倒,陈家大乱,所有的事都压在他这个知县的肩上。
对于陈河这个孽障能搞来粮食,他是不信的,全省都在闹灾,谁也没有多余的粮食救济别人。
在他看来,陈河不过是为出风头罢了,事后还得靠他这个知县摆平。
“老马头,陈河那孽障真说过月底前搞来粮食?”
“回大老爷,小侯爷确实说过,算算日子,今晚就该回来了。”马木匠一边眺望着远方,一边回声道。
“真是胡闹!县里现在就够乱的了,他还嫌不够丢人吗”陈知县的声音充满了怒气。
“大老爷,您要行的话,可以自己去筹集粮食,何必站在这里等小侯爷。”马木匠性子粗暴,见他左一句讽刺,右一句失望,心中恼火的紧。
“你!”
陈知县滞了一下,恨恨的甩下衣袖,转过头去,“我倒要看看他陈河怎么搞来粮食。”
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快看,那是什么!”
陈知县抬头望去,顿时瞪大了眼睛,只见那黄土泥道上,望不到尽头的马车浩浩荡荡驶来,为首者不是陈河又是何人。
轰的一声!
二十多万灾民齐声欢呼,振臂挥舞,其声势之浩大,直达云霄。
就连那些维持秩序的衙役,也是擦了擦眼角,跟着欢呼起来。
马木匠笑呵呵的点下头,一干匠人纷纷拿起火把点燃大锅,浓烈的烟雾中,灾民们舔了舔嘴唇。
陈知县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隐藏在袖子中的双手微微颤抖着,陈河居然真的把粮食运回来了,而且还是这么多。
这怎么可能!
自打四岁起,陈河就成了大人口中的野孩子,不光脏,而且还爱捉弄人。
就连族里的狗都不愿意跟他玩。
大人厌恶他,教书先生嫌弃他,城里的百姓憎恨他,似乎陈河活着就是一种罪孽。
陈知县甚至好几次看见,小陈河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羡慕的看着别的孩子玩闹。
这个注定是祸害的人,却在这个时候,毅然的放水浇田,为大家寻找食物,他到底图什么?
陈知县有史以来第一次对族里的成见产生了怀疑。
“少爷,你看大家都还活着,没有人死去。”望着对面欢呼雀跃的百姓,陈河激动的点点头。
“都还活着,兄弟们,大家加把劲。”
梁大壮停下脚步,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少爷,您叫我们兄弟?”
陈河回头瞅瞅他,搞不清梁大壮又哪根筋不对了,随口嗯一声,便朝着大坝跑去。
望着陈河的背影,梁大壮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然后扯着嗓子大喊,“兄弟们,快点追上少爷。”
“诺!”成千上万人齐声回应。
...
鲜鱼入锅,白嫩的肉汤开始咕嘟咕嘟的冒泡,热气升腾中,一股浓郁的鲜鱼汤味飘散在空中。
灾民们闭上眼睛,嗅了嗅鼻子,陶醉道“真香啊。”
人群中,陈知县尴尬的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陈河主动迎上去,拱拱手:“大伯,大灾之后必有大疫,灾民们吃了大量泥土树皮等不洁之物,恐怕会得病。
您可以把县里的郎中集中起来,熬制一副叫泽泻汤的中药,根据《金匮要略》记载,此药可以健脾消毒,抑制瘟疫......”
望着神色疲惫的陈河,陈知县心中五味陈杂。
就在上个月,陈河因为吃饭不给人钱,还被追上门讨债,怎么一转眼就好像换个人一样。
“为什么?”沉默之后,陈知县开口问道。
陈河挠挠头,“就是想着大伙吃饱了,才有力气熬到秋收,要不然我找谁收租去。”
在势力没有壮大前,他不准备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省着引来朝廷的窥伺。
陈知县微微一怔,随及哑然失笑,他就说嘛,陈河怎么可能转性,原来是惦记他家那五万亩地啊。
想通了,那点疑惑也就没了,陈知县瞟了他一眼,淡然道,“接下来做什么,本县有数,你就不要掺和了。”说完一甩衣袖走向铁锅。
“这鱼汤真香,给本县来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