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顺
南城
冷清的海港里,一艘蓬船缓缓停靠在码头,渔夫将船抛锚后,从上面走下来几位客商打扮的男子。
其中一位年轻公子从包裹中,掏出一本孟子随意翻动着,眼神不时瞟向城内方向,似乎在寻找什么。
这时一位老者从码头上的茶摊站起,一瘸一拐的向这边走来,他身穿灰色长袍马褂,下摆分开两岔,光头上留着一条小辫,辫垂脑后,宛如金钱鼠尾。
“大兄弟可是从登州那疙瘩来?”声音之中带着一丝试探。
陈河深吸一口气,眼前这位旗人打扮的老者,想来就是那冯伯了,当即走上前去客气道,“在下李存孝,敢问老伯可是姓冯?”
老者点点头,打量一番陈河身后的护卫,便带着他们朝城郊走去,一路上老者不时询问襄城伯的近况。
陈河知道对方是在考验他,故而一一应答上来,通过考验后,怎料老者一个转身,又朝来路返回。
陈河不解,“这是为何?”
老者笑了笑,“这条路至少有几十名弓箭手瞄着你,若是有一处回答错误,你现在已是一具尸体了。”
陈河瞅了一眼暗影重重的树林,悄悄咽口吐沫,自己还是太大意了,幸亏来之前做足了充分的准备。
瞧他这副模样,冯伯哈哈大笑,“不必惊慌,你舅舅乃是我大金的栋梁之才,有他在没人会拿你怎样。”
回到茶摊,老者径直走向马车,“上来吧,我带你去见马九成。”
马车并未朝着城内驶去,而是越过城门,驶向一处村庄,沿途遇见不少巡逻的辫子兵。
“少爷,小的害怕。”梁大壮脸色煞白的躲在车棚里,小眼睛满是惊恐,他可听说鞑子杀人不眨眼。
陈河转过头瞪了一眼梁大壮,早知道这货这么胆小就不带他出来了,弄得他心里直发毛。
不过人都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趁着马车还没到地方,陈河开始思量着一会见面时,如何应对马九成。
与此同时某宅院,一位身穿锦袍,玉带缠腰的男子从中走出,他双手托着大肚腩,满面红光的望着村庄的尽头。
在那里数辆马车正缓缓驶来。
再过一会他就会见到从未谋面的外甥了,出于谨慎的考虑,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孟子,迎了上去。
吁!
冯伯勒紧缰绳,将马车停在小院门口,见马九成走来,转过头向棚内说道,“李家少爷,你舅舅来接你了。”
陈河平复一下心情,然后掀开门帘,走了出去,在阳光照在脸上的那一瞬间,一位身材肥胖的男子向他晃了晃手中的孟子。
作为见面的凭证,陈河同样拿出孟子,两下一比对,男子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你是孝儿吧,一晃都这么大了。”言语之中透着一股亲切。
“您是舅舅?”
陈河微微一怔,没想到舅舅居然是个大胖子,马九成哈哈一笑,拉着陈河的手走入小院。
小院守卫森严,几十名身穿短打的护卫,伫立在角落里,冰冷的目光死死盯着他们。
陈河甚至看见,他们那只藏在腰后的手,已经反手握住了刀柄,这种姿势只有在面对强敌时才会有。
那么一个勋贵子弟,在面对这种肃杀的氛围时,该有什么表现呢,电光火石之间,陈河浑身一震。
没错,就是害怕。
一个从小生在温室里的少爷,若是见到这种场面还能淡然自若,要么是傻子,要么就是见惯了这种场面。
而无论哪一种,都不符合李存孝的成长环境。
所以他必须表现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舅...舅,这些人为啥老瞅着我啊。”陈河抹了一把汗,左顾右盼的跟在马九成身边,仿佛一个受惊的纨绔子弟。
从一进门来,马九成就在观察这位外甥,见他战战兢兢的模样,神色间多有不屑,明朝的勋贵也太废物了,不过心中的警惕倒是淡了几分。
“孝儿不必害怕,这些都是护卫,咱们进屋说话。”
将门关上,陈河跟着马九成来到饭桌前坐下吃饭,期间,陈河有意无意的念了一句,左脚反明。
不料狼吞虎咽的马九成忽然接了句,右脚复金,二人相视一笑,气氛更加融洽了。
酒足饭饱后,马九成又跟陈河聊起家常,问他家里都是怎么说他这个舅舅的,陈河自然说了一些好话,比如前途无量等等。
马九成听后,笑了笑便起身告辞,让他早点休息,明日好去炮厂帮工,看着离去的身影。
陈河的脸上一片凝重之色,他总觉得马九成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但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梁大壮推开门走进来,他趴在门缝往外瞧了一眼,然后小声道,“少爷,门外的岗哨都撤走了。”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听到这个消息,陈河心里悄悄松口气,然后跟身边的几个护卫开始复盘行动的始末。
当护卫说起马九成体弱多病时,陈河骤然站起,脸色极为难看。
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这个马九成根本就是假货!
真正的马九成体弱多病,必然身材瘦弱,面带病意,而不是像这个人一样,红光满面,胡吃海喝。
现在想想之前那段家常,对方根本就是试探他,有没有接触过这段信息,以此作为对他最后的甄别。
可惜他没有看破这其中的陷阱,上当了。
“少爷,趁着外面没人看守,咱们赶紧跑吧。”得出这么个结果,梁大壮吓得差点尿裤子,背上包袱就要拉着陈河逃跑。
“是啊,少爷,我们几个出去引开那些鞑子兵,您趁机赶紧跑吧。”护卫们抽出腰刀决然的说道。
陈河心中大为感动,没想到这些人为了让他逃走,竟甘愿赴死,不过他没有接受这个提议。
将蜡烛吹灭,陈河带着一众护卫来到窗前,透过缝隙指着院外的小树林说道,“你们看,那片小树林挨着河边,来的时候还有蛙声叫唤,现在却死寂一片,这说明什么。”
“您是说小树林里藏有伏兵?”梁大壮带着颤音问道。
“没错。”陈河转身回到桌前,淡淡道,“鞑子故意撤掉门口的侍卫,就是引咱们逃跑。
这样一来,就坐实了咱们的身份是假的,之所以现在还没有对咱们动手,想必是那本孟子和暗号,让他们拿不准咱们的身份。
若想活命,只有一个办法可行,那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