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饭,大钟又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李卫国:“我送你。”
两个人出了门。李卫国的腿还有点吃力,他个高些,索性伸手搭住了大钟的肩。两人一直走到了院门口。
大钟停了脚步:“老李,回吧。到了那边,有事吱声。”
李卫国一只大手拍到了他的胸口,笑道:“别想了!到那边,我就是个吃汤喝茶的老干部,还能翻出啥花来?要有事,那就是弄了啥腊肉香肠、发个卫生纸的。给你留着。你来不?”
两个人都喝得有点上色。
大钟红着脸,眼睛一瞪:“留着,老子啥都要!”
李卫国也红着脸,看着他,低声笑道:“对,什么都给你留着。老子这条命都是你救的。你要,随时拿去。什么孤胆英雄,咱是灭鬼双雄。”
大钟闻言“哈哈”乐了两声,但立马又止住了。他警觉地望四周看了看,见四下并无人,才松了口气,说:“老李,你悠着点,别瞎说哈!”
李卫国这时已经清醒过来。他晃了晃脑袋,张了张嘴,想说啥,却什么也没说。
然后,咧嘴一笑,张开了双臂,给了大钟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再然后,他放开大钟,伸手在他胸前轻轻一推,笑道:“一股汗味,走吧。”
李未站在阳台上往下看。院门旁种的几株栀子花开得正盛。阳光下,白色的花朵亮得有些晃眼。大钟叔拖着短短的影子,渐渐地走不见了。父亲却在院门口站着,依然一动不动。
对大厂的顾主席而言,今年已经不是流年不利可以形容的了,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三个儿子,老二和老三在同一天没了。
消息传来,饶是久经考验,顾主席也当场背过了气去。再后来,传言满天飞。一夜之间,他顾家就从厂区的顶层阶级,沦落成人人唾弃的公敌。到这案子定性公布的时候,顾老头已经在家躺了快一个月,老了有十岁。
老太婆抹着眼泪劝道:“两个娃自己不争气啊,以前说啥都不听。你就别怄了。好在这回组织还没有追到你头上。要不然,我一个老太婆可怎么办哦?”
顾老头狠狠地拍了一下床板,恨恨地说:“追我?敢追我?老子跟他拼命!老子光脚的,还怕哪个?”
在家称病休息了三个月,案子的事已经很少有人谈起了。顾主席终于还是重新去单位点卯。
这天上班,接到通知说去市里开会。
大会议室人不少,都是各单位的工会系统的头头。顾主席就径直走到前排自己座位坐下,也不理会周围人。
大家都坐好后,门外又走进来几个人,走上主席台,坐下。
主持人宣布会议开始,然后按流程介绍了主席台上就座的领导。
顾主席只听到主持人说“新任市总工会副主席李卫国同志”,他看见主席台上,那个高大的方脸中年人站起来,彬彬有礼地向台下微微颔首,然后坐下。顾主席只觉得两眼一黑,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就再也不记得,也没有机会记得了。
江川的高中部是单独的一栋三层教学楼,靠近办公楼。
所以,高二年级主任苏宗惠刚走出办公楼就注意到了那个鬼鬼祟祟的男生。
他站在楼下,伸长脖子往二楼望着,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一晃一晃发亮的。苏老师顺着光线看去,这东西的反光正打进二楼的一间教室窗户。
苏老师慢慢地踱到男生身后,冷不丁地问:“照啥呢?发报呢?”
男生正专心地望着楼上动静呢,被吓了一大跳。待看清楚身后的人,更是紧张地退了好几步,手也背到背后。“没有,没有。没啥。”
苏老师莞尔一笑,也不追问。只是抬头望着楼上教室,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高二一班这回很幸运啊,拿到了物理团体赛的决赛资格。这几天,是得需要再多加点训练了。”
说罢,她回头问男生:“你等人啊?”
男生忙摇手:“没有没有,我上自习去。”一边脚下开溜,飞快地跑开了。跑出二十多米,还恋恋不舍地又回头望了望楼上。
苏老师看他跑远,笑了笑,不经意望上一望,就看到二楼窗户上,一个熟悉地长发男生的脸一晃而逝。
苏老师:“李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