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在,他觉得轻松了许多。
尽管要面临的或许是更大的冒险和付出,但那个人懂,就让他觉得欣慰和值得。
这世上的事很多原本就是你来我往的托付。很多心甘情愿的所谓付出,其实也并非为了多少标价的回报,有时可能也只是需要一份简单的信任和眼神就够了。
他大步地走出医院,拐了个弯,回头已经看不见医院的建筑了。他脱下了外面罩着的白大褂,朝着医院方向望了一眼,嘴角浮出一丝浅浅的笑意。那位老兄应该在叫饭了吧?
这位仁兄的确是在叫饭,而且叫得很有礼貌。这让便衣大哥很有些诧异,心想“这镇定剂的作用这么好吗?把性情都转变了?”
不过,盯一个脑子正常的人,总比盯一个暴躁的神经病省心,所以他倒也乐得吩咐了护士赶紧去食堂开了一份小灶送来。看着江海坐在床上,把一碗骨头汤面风卷残云地干完,然后抹着嘴把碗还给他,还清清楚楚地说了一声“谢谢!”。
便衣大哥忽然心生感慨起来:“唉,小子看来还是不傻,也是给逼急了,可惜了。”
他叹了口气,端着空碗走了出去。房间里又只剩下江海一人。
刚吃下的面让他的脸上有了些血色,额头上甚至渗出来一层细细的汗来。
他坐在床上,往窗外望去,除了一点树冠的枝叶,他其实看不到啥。然而楼下人来人往的些微嘈杂,能让人清楚地感受到外面世界的烟火气。这是医院,却也是个自由的世界,可以畅快地呼吸、自由地来去,嬉笑怒骂虽有限度,但总归好过禁锢在这三尺床头。
他父母都是机电厂的老人。父亲是个性情爽快的车间主任兼技术员,母亲是食堂厨子。他是独子,技校毕业也就顺理成章地进了厂做了名电工。
机电厂效益一直不错,一家人原本并无他想。即使他经常纠着一帮兄弟玩得很嗨,那也只是业余爱好,打发弥补一下无聊的日子罢了。
没想到飞来的“拆迁”打乱了一切。闲了一年多,生活水平直线下降。
家里常挤着来询问诉苦求帮助的工人们。空挂着个小领导头衔的父亲夹在中间,既做不了主、使不上劲,还里外不讨好,眼看着头发都愁白了不少。
这样熬了一阵,眼看着新厂恢复遥遥无期,为避免一棵树上吊死,一家子商定,让江海去投靠南边亲戚,另谋一条生计。
出事那天,原本是老江两口子作为职工代表去要说法。不过后来听到消息后,江海也急急忙忙地带着年轻一帮赶去了。混乱中,老江受了伤,小江急了眼,一切便变得不可收拾。
这几天,他仿佛经历了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
他伤得不轻,头被开了瓢、肋骨还断了两根;然而更令他焦躁是父母的情况不明;而从周围仅有的只言片语和享受的“升级”待遇看,显然,他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他本来可能只是个类摇滚青年,而今却几乎成了一只暴躁的困兽。
以他的见识,他觉得这里有阴谋,却不知阴在那儿,更破解无门。他在有限的活动范围里忍着伤痛辗转反侧,做了无数种设想和猜测,甚至也包括了最坏的打算。人生才刚开始就要这样灰头土脸地结束,他觉得不甘。
直到,李未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