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慢腾腾地开到了下一站,依然只上来了寥寥两个人。
后上来的这位是个壮实的中年男人,买完票一转身,便叫了一声:“嗬,老陈叔!”声音倒不大,却透着热忱,刚好够听见。
前排的老人抬头一看,也点头示意。
这中年男人便坐在了老陈科长的旁边,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起来。
李未眼睛看着窗外,耳朵里却很快听明白了他们的身份:原来两人都是机电厂的职工。
老陈早年间当过采购科科长,早已退休。中年男人比他小一辈,姓张,是个跑销售的。
两人挺熟络。聊着聊着,话题就转到了机电厂这两年的变故上。
老陈抱怨说:原本该厂里发的退休金已经停了快一年,家里日趋捉襟见肘,自己把烟都戒了。
“小张”似乎还在外面帮人做事,条件好点,听罢笑道:“您这是因祸得福啊,又省钱又健康。哈哈!”说罢他倒掏出一包烟来,抽出一根自己点了,吸了一口,对老陈说:“您看,我这天天在外面跑,就戒不了。好歹总要备着。唉,我老婆总嫌我身上烟味太重,叨叨得头大。”
老陈在烟雾中没有答话,仿佛在琢磨什么,又仿佛……李未觉得他好像在享受被烟圈环绕的感觉。
然而,对面的女售票员很不爽,叫了一嗓子:“唉,车上不能抽烟!那位同志,麻烦你把烟掐了!”
“小张”没啥辩解,对老陈小声说了句“嗬,还挺严的。”,然后乖乖地把还剩一大截的烟给掐了。
又过了两站,老陈站起来准备下车。他忽然想起啥,对“小张”说:“我替你拿下去丢了吧!别搞人家车上一会儿又被说。”
“小张”手上还攥着那根半截烟,已经捏得不太成形了。他一欠身,递给老陈:“那就谢叔了!”
车到站,老陈身板笔直地下了车,还回头冲车上挥了下手。
车慢慢启动,李未看着窗外。他看见路灯下,老陈把手里的半截香烟凑到了鼻子下面,贪婪地吸着,那神情,就好像久逢甘露的鱼儿,那样的沉醉和满足。
李未的鼻子忽然酸了一下下,回过了头。覆巢之下,猫有猫道,狗有狗道。而如老陈这般指着退休金过日子的,将怎么活呢?
他忽然很想再见到沙菁菁,问问她,到底都折腾了个啥?
然而,直到返校集训,他也没有再见到沙菁菁。
沙皮说,她还是被人接走了。之后打过电话回来,说没事,但没有说在哪里,在干嘛。
之后,李未就陷入了从早到晚的各种公式、推论、计算、模型和演练中。
他习惯于在晚间训练后,去操场跑步。一来保持体能,二来可以放空一下脑子。
假期的学校操场几乎没有什么人。
天热,他脱掉了上衣,一圈圈跑过去。
夏季的热风吹在他逐渐挂满汗珠的肌肤上,仿佛是许多双温暖的手在簇拥和抚摸。他听到自己一声声的呼吸在耳畔起伏回响。
远处,天边一轮弯月,明亮而纯洁。
他很希望跑道是直的,这样就可以一直往前跑去,朝着那一轮明月,朝着那深邃的夜空,一路奔跑、探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