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成那个风水极好的办公室里,坐着三个心情极不好的男人。
阿成叼着烟,翘着二郎腿坐在大班椅上,一向和颜悦色的脸上是一派无所谓的悠闲表情。当然,林峰知道,这只是老板极力掩饰内心愤怒的假象。下一秒,可能老板面前的烟灰缸就会向他呼啸而来。所以,他绞尽脑汁,拼命搜索着可以避险的词句。
“成哥,”林峰一开口,称呼已经从老板变成了“哥”,他说:“咱们认识也快六年了。是您把我带下海的,这知遇之恩,我林峰从来没忘过。”
阿成的眼角动了动,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林峰接着说:“这三年多,我跟着你,没日没夜的干,从来没有抱怨过啥。”
阿成眼睛瞥见他脖子上挂着的一枚硕大的玉观音,心里啐了一口:“抱怨?老子赏饭吃,你还抱怨个鸟!”
林峰:“这一年多,您忙着投资公司的事,这边行情不顺,下面销售走了好几个,几个大客户都跟着跑了,出纳总跟我叫没钱了,转不过来了。我都撑着。好几回,是从我自己个人账户上转钱过来垫着。也没跟您说,就是怕您分心,坏了大事。您可以问财务,我都一堆票压着没报。成哥,我是真拿这当自己家。”
阿成把抽了一半的烟摁灭在烟缸里,在袅袅的烟雾后面对着林峰露出一个深表同情的苦笑:“阿峰啊,财务那边我已经查过了。你的确是垫了些钱还没报,不过,那只是你从公司借款的零头吧?阿则他们几个走的时候也跟我聊过,说是你非挤着人家的客户,还想单拉出去走自己的账。唉,当初是我请你过来下海的,水深水浅,我也还是有点数的。今年我这边有点紧张,你脑子活,另有打算,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阿成见林峰张着嘴,想说什么,便摆摆手,拦住了。
他皱了皱眉,接着说:“只是,全盛应该是不知道这些。我们这楼上楼下的,虽然平时也没有什么交集,但需要的话,互相传个信息还是方便的。夏处那边呢,我也可以再聊聊。嗨,以前都只是谈得来的哥们,没有谈过生意上的事。他要早说想搞采购,我不早帮他办了!哈哈,他可能也是怕麻烦我。”
林峰的脸色已经变了好几种颜色,他的眼前仿佛已竖起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四个大字“鸡飞蛋打”。
他抹了一下额头上没有的汗,说:“诶,可能真是这样呢。夏处他们本来是去对口找的市外贸,结果那边现在另外有项目,一下忙不过来,这才叫我帮忙另外介绍的。我想着他们量大,可能垫资要求高,咱们怕是接不了,才去问了全盛。全盛倒是爽快,一下就答应了,都接了下来。”
阿成不动声色地问:“他要垫资吗?”
林峰这回是真抹了一把汗,回答:“其实是我多虑了,夏处那边,他要得急,可以预付40%,然后可以信用证担保50%,余款10%售后没问题再结。嗯,这样,我们根本不用垫资啊!日本那边的出口渠道,我们只要付30%呢。我也是没想到,这西北穷乡僻壤的,还这么爽快。可能,也是不太懂行吧?”
阿成的心怦怦地加速跳动起来,他无所谓地一笑,说:“是啊!他们过出来得少,以前就老问我外贸的事。我跟他们老说投资的事,他大概以为我转行房地产了。前两天,他们跟我说,省里拨了笔款下来,我也没往那边想。”
林峰恍然大悟地说:“哦,难怪的。他们是这么说的。不然量也不会这么多,第一批光录像机就500台呢,说要部署到每个村。后面还有其他配套设备。加起来至少也得七百万。”
阿成觉得脑子“嗡”地响了一声,有那么一瞬间,头脑里是一片空白。
林峰那张猩红的嘴唇在他面前上下翻飞着,说的什么,他却听不见。
过了一会儿,阿成那算盘一样的脑子终于回过神来,开始重启并高速运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