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好好发展，就必须要抵御住将至冬日中胡人的进攻。

而想要赢得一场战役、战争，那就必须要首先了解到自己将会面对什么样的敌人！

等到曲靖告退以后，夏宁叫来了长公主府的侍卫队长王方，长公主最忠心的恶犬。

“王方，你带着你的人去给我找些本地人，特别是经历过胡人入侵现在还活着的人回来！特别是那种活着经历过好几次胡人入侵的本地人回来！我需要问他们一点问题！”夏宁叫住了转身出去的王方，这个两米多高的肌肉壮汉，“最好是那种杀过一两个胡人的那种！”

“是！”王方领命离开后。

夏宁揉了揉额头，继续翻看着那些足够编成字典的文字。

京口周边的土地平坦、肥沃，大小适宜，足够支撑起一座十几万人的城市与那些从农民中衍生而来的工商业居民，周围富饶的矿产与森林中的动植物资源则成为了京口与金陵往来交易的重要货物，每年京口都需要用大量的铁、钢、铜以及皮毛、肉类从金陵换回大量的粮食与布匹来支撑居民的生活，而京口与金陵之间的贸易中转站则是一个名叫定州的小城，三座城市之间通过长江的支流完成沟通贸易。

夏宁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几乎是英国工业品输出换取大量农产品模式的翻版。

他继续往下看去。

却在财政结余一项中皱起了眉头，京口与金陵数十年的贸易中，竟然没有一个铜板的结余！？

那些矿产、皮毛被运往金陵之后，只换回了数千流民不足半年的粮食！如果这数千定居在京口的南迁流民想要获得一整年不至于让他们饿死的粮食，则需要从金陵最大的商人宁家手中赊取，至于赊取的代价则是那群流民手中一切值钱的东西，从宝石、玉器、古董、黄金再到那些流民长相尚可的妻子、女儿、姐妹等。

宁家便是在正宗敲骨吸髓式的商业掠夺中快速崛起，不过数年便成为了整个南周王朝中的佼佼者。

虽然考虑到在北庭都护府未曾设立之前的若干年间，京口都只是附属在金陵城下的一个小镇，这样的自产自销，虽然因为背靠丞相府的宁家剥削太重而令人不齿，却也还算是一种正常的自产自销的模式。

反正在那些金陵商人的眼中，这些流民迟早会死在胡人铁骑或是严酷的冬日之下。

那些死人的财宝便宜谁，不是便宜。

还不如捐给他们，说不定还能为帝国扛胡事业做出一番他们几乎不可能做到的贡献。

而这样一来，这些足以让京口整城脱贫致富的巨量矿产资源则在这种剥削式的贸易中变成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粮食以及巨量的天文数字债务，这项贸易导致京口每年拖欠金陵城的银子数量多达三万余两。

这是足以供给三万人吃喝一整年的巨额银子，却只能在这项贸易中换来三千人半年堪堪果脯的粮食。

“亏到姥姥家的买卖！”夏宁瞅着账本，心中暗道，既然他来了，这项破骨抽筋几乎堪比黑奴贸易一般缺德的买卖就绝对不能继续做下去了！毕竟京口可是链接南北的重要的枢纽，即便金陵城中的商人不再卖给他粮食了，他也能从别的地方买到。

即便是北方，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便是他能在冬日之前树立起一道足够宏伟，足够结实的城墙，并在那道城墙上狠狠击败那些南下胡人！

王方的动作很快，只过了一个时辰，他便从人群中找到了三个屡经战火的老兵。

“殿下！这便是你要我找的人！他们本来是北方长城的守军，在长城被鲜卑攻破之后，便一路随着流民潮定居到了京口，如今已经活过了五个冬天了！”

夏宁瞧着王方带来的人颇感意外，毕竟在他的想象中，五年百战余生的老兵怎么样也该是一副精明强悍，即便没有州长一般强壮、结实如同磐石一般的肌肉，也该精瘦，拥有一副过人的长相与气质。

但眼前穿着破旧羊皮袄的三人弯着腰，浑身漆黑，没有肌肉，甚至因为饥饿，脸上颧骨是十分的突出，在瞧见夏宁审视的目光后，更是连忙鞠躬，露出了一脸狗一般讨好的笑容。

就像是几个种了一辈子田的老农民。

而不是什么百战余生老兵或是其他。

夏宁点了点头，这个生产力不足，人均热量极为低下的年代，他也不期待什么精壮如同州长的男人了。

“你先说吧。”

夏宁示意其中一个穿着略微新一些的人首先开口。

“殿下殿下俺是长城的守军，并州，九原郡，下城乡的”被点到名的老兵瞧着夏宁浑身一哆嗦，随即跪倒在地，“俺随着长城守军一路溃逃下来的，我们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呃这些年的老天爷不赏饭吃每年都下雪所以大江每年都会冻上这个时候我们我们就会带着家人躲进北面的森林里躲几天如果胡人来了他们继续紧追不舍一定要追我们的话我们就会继续往森林里夺”

“俺们也一样”

“对！对！俺们也一样！都是躲进树林里！”

另外两人显然处在见到皇亲国戚的紧张之中，这样的大人物让他们几乎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这个处处都是文盲的时代，夏宁并没有期待这些老兵们的语言表达能力，能听懂个大概便已经是他运气很好，找到了一个还算靠谱的老兵了。

“既然你已经躲了好几年了你有没有正面见过这些胡人？”

夏宁问道，他连续问了几个问题，颇有些碰运气的味道了，“他们长什么样？装备怎么样？武艺怎么样？”

那位最开始开口的老兵虽然也很紧张，但逻辑明显还算清晰，“驸马爷！这些胡人大多是按照部落为组织南下劫掠我大周的！他们本来就是些普通的草原牧民，能有几件羊皮袄、一张弓几壶还算完好的箭以及一把刀就算是不错了！虽然箭术不错，但也还算是能够勉强应付的！每年真正难以对付的还是他们那些部落族长的亲卫队！坏了良心的北方人，为他们做了全套的重甲，三万多个甲片连在一起做成的重甲，人还有马都穿着这样的重甲！我们的刀剑、长矛还有弓箭！根本没有办法对付这样铁塔一般的骑兵！”

“没有办法对付？”

“除了重弩！那些有着三张弓臂连起来的重弩！才可能破开那种重甲！”

“重弩？”

夏宁疑惑道，

“对！”，老兵用手比划着，“当年我们大周还有长城军团的时候，我便是弩手，用过那种弩，只要一箭，便能够让那些天天觉得我们大周好欺负的胡人去见鬼！”

老兵口中的重弩是当年北周军队中不可或缺的王牌武器，腰榷弩，是一种需要两人配合上弦的千斤重弩。

如今随着工匠的流失，已经是传说中的东西了。

“殿下！您刚来不知道！”老兵解释道，初见贵人的紧张感随之时间流逝而慢慢消退，这个能在长城失守后一路南下万里的老兵口舌渐渐凌厉了起来，“这种重弩才是我们对付那些铁罐头们的利器，右卫军便是以此成名的的可惜他们都死在了长安城里，死在了左卫军手里啊”

老兵喟然叹道，显然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那要是我能为你们找来重弩，或是比重弩更加好用的东西，你们是不是就能守住京口！让那些该死的畜生见鬼去了？”夏宁眯着眼睛。

“不一定”

老兵在贵人的震怒与自己的生命之间挣扎了一下，决定说实话。

“为什么？”

“小人曾经在数年前，见过三个月的冰期，那次冰期渡河的胡人足足有五万人，差点便攻下了金陵城而去年的冰期更是长达四个月”老兵说道，心有余悸的说道，“不论怎么样崭新的强弩都不可能连续用上几个月，一但，强弩的弓弦达到了它的寿命极限，我们便几乎只能坐着等死。”

“正是数年前的那场冰期毁灭了京口？”

“不，是去年那场，三千人胡人围了城！”

老兵的脸色变得极差。

“三千人？怎么破城的？”

夏宁问道。

“金陵城的宁家收了我们整整一年的铁矿，却只给了我们一个月的粮食。说是金陵城中粮价飞涨，我们的铁矿只能够买上那么一点！所以当胡人围城不过几天，京口城中的粮食便已经耗尽了，兄弟们没有办法支撑下去，只能乘着夜色开门突围，却在森林前的平原上遇见了胡人的骑兵与浮屠兵，只是一个冲锋，兄弟们便死伤无数。”

“原来如此。”

夏宁摸着下巴，那群简直没远见到自寻死路的蠢货难道不知道京口城破了的话，那些机动力非凡的胡人随时可以南下金陵吗？

短见而愚蠢的商人。

“浮屠兵？”

夏宁重复道，“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