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沙包裹之下，三丈余高的无头怪物出现在宁府门前。

一脚便将院墙踢倒。

这怪物穿着百衲衣，麻绳系腰，肌肉虬结。

胸前披着形状不规则的钢板，直接嵌入血肉之中，用钢钉固定。

宁夫人认识这怪物。

“这东西，是叫将军煞对吧？”

每当战功卓著的武将被人砍头，尸身周围便会刮起黑风、卷起煞云。几个月内都不得安生。

需要请道士帮忙处理。

道士则会将其制作成怪物，由自己驱使。这漫天黑沙便来源于此。

只是这只将军煞的体型……

宁夫人正纳闷，这将军煞为什么这么大？

便有一个正常尺寸的无头男子从黑沙中步入她的视野。

此人身躯破破烂烂宛腐尸，却披着道袍，束着道冠，背着宝剑。

他站在将军煞身旁，手里提着个鸟笼，笼子里是一只绿毛鹦哥。

男子朝着宁夫人挥了挥手。

鹦哥咯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尖着嗓子说起了人话。

“花姐姐，好久不见啊。有十年了吧。”

“小夏……”宁夫人一脸嫌弃，“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

“还不是怪你。”鹦鹉笑了笑，“当初一刀砍了我的头，破了我的道法。害我只得这般苟延残喘。”

他们是认识的，曾经是很好的朋友。

现在却是没什么可说的了。

一个妖人，带着邪物攻打县城。即便从前情谊再浓，现在也不过是仇敌关系。

即便如此，宁夫人还是想为十年前的自己辩解一下。

“你当年出手占我便宜，我已为人母，开不得那种玩笑。一时慌张，就摸了身边刀子朝你砍去……”

那无头道人愣了愣，笼中鹦鹉忽地咯咯大笑。

“就是说，你还打算怪我喽花姐姐？”笑着笑着，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鹦鹉开始落泪。

“可是在你成婚之前，我俩也是经常同床共枕的呀。经常一起沐浴，嬉笑打闹，一直都好好的。怎么偏偏那一天，你挑了那一天对我出手，砍了我的头！”

“呃……”

宁夫人被这番话说得有些头疼，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以前我们是姐妹，你年纪又小，打打闹闹怎么做都可以。可我后来成了婚，你又换了副男儿身，还总对我动手动脚的，怎么也说不听。我肯定要砍你呀。再说了……”

其实当年的宁夫人也是没料到。砍个头而已，竟然会给大名鼎鼎的‘九头仙子夏玄同’造成这样的伤害。

“以前我俩闯荡江湖时，常见你把脑袋和身体换来换去的。谁成想那一日你的道法突然就不灵了……”

夏玄同作为一名驱鬼养鬼的道士，拥有九颗头，九副身躯。

她可以利用法术，将头和身躯随意调换。只要有一头一身不死，她便不会出事。

这个特性宁夫人很清楚。两人曾多次历劫遇险，都是靠着半个不死身的夏玄同撑过来的。久而久之，就养成了玩闹时对她下黑手的坏毛病……

这源自于对她道法的信任。

若是换做平日，九头仙子掉颗脑袋算不得什么大事，半个时辰就能养好。可偏偏那一日是每年阳气最重的日子，夏玄同无法使用法力。

当时姐妹俩久别重逢，又都喝了点小酒，打闹行为有些出格。

然后悲剧就发生了。

夏玄同遭到重创，道法被破。虽未身死，脑袋是彻底长不回去了，也无法更换身躯。只能任由头颅挂在腰间，躯体慢慢腐烂。

在那之后的十年，她像个怪物一样躲着人群生活。不能进城，不敢见人，无法进食。只能从污血秽物之中汲取能量，以炼尸之法维持身体不腐。

偏偏她又是个喜欢热闹、喜欢逛街、喜欢漂亮衣服、他人赞美和美丽珠宝的女人……

“花姐姐。十年来我一直想要放下这段仇恨。可是，对不起，我失败了……”

断头之仇，心魔难解。

对此，宁夫人表示理解。

“你是玉秽山出身，本就容易踏上邪道。再加上我不知轻重的一刀。你说吧小夏，你想我怎么赔你？”

“头，我想要你的头！”九头仙子目的明确，“我快死了，我想与你葬在一起，葬在玉秽山。”

“没得商量？”

“嗯。不给我就抢。姐姐你当年就打不过我，一直是我在保护你，何况现在？我身边这将军煞虽然不强，却也不是你能对付的。”

宁夫人是个老江湖，最知道什么时候该反抗，什么时候该投降。

只见她横刀胸前，神情淡然，“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我当初就不应该教你饮酒……”

夏玄同表示赞同，还额外补充了一点。

“两个酒品差的人，最好不要凑在一块儿喝酒。”

－－－

李祭进入报偿司，看到自家丈母娘站在那里，人都傻了。

“宁，宁夫人。您这是……”

魂魄离体后，会自动获得一部分阴司方面的知识。

所以宁夫人认得他这位报偿司主事。

只见她遥遥一拜，“请报偿大人为小女带话，家中银钱被我藏在水阁地板下。”

就，就这？

“您，您没有别的想对我和大小姐说的了吗？”

宁夫人摇头。

“这不就跟那些中暑死去的老人一样嘛！您就不想我为你报仇？”

“不必为我。”宁夫人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一众怨魂，“还请大人为他们报仇罢。我与那道人无仇，是我亏欠了她。”

……

刀花竹还在那边和人皮鬼打架，李祭没时间和丈母娘聊天。

他告了个罪，一脸无奈的回到现实，抡着半块石台阶冲杀上前，为女友缓解压力。

“老爷神勇呀！”

刀花竹还乐得出来，看得她老爷一阵心疼。

‘这可咋整。这要是让她知道她娘的事……’

他几乎可以预见大小姐大爆哭的画面，估计几个月内都不会展露笑颜。

‘那可太让人心疼了。’

不过也不好说，李祭这里还有一些手段可以用。

‘如果杀了那道人能够得到大量功德的话，我可以帮宁夫人还阳！’

方才他看了一眼宁夫人的属性，没有想象中高，修为只有3000个周天，估计是嗑药磕出来的御气境。

尤其是功德一项，竟然是负的。

可以想见，这丈母娘当年行走江湖时一定没干什么好事儿。

作为报偿司主事，老天爷倒也没给他安排什么‘赏善罚恶’的硬指标。随他意，怎么玩都行。

在李祭看来，宁夫人能生养出宁花竹这样的大美人，就已经算是造福世界了。称得上一句功德圆满。

唯此一条，就应该让她还阳。

小两口对着人皮鬼拼杀许久，将它们砸了个七七八八。可还是有三十来只未能解决。

此时，木环那边的叮叮声已经停止好久了。

就是说，巨怪已经结束了对宁府的屠杀，随时可能回来。

“不行了，再这么磨磨蹭蹭的杀，时间肯定来不及。”

李祭发了狠，一口气炼化了全身上下所有精元。

“本打算留几颗精元救治伤患的……”

使出全力的他，暂时获得了超越锻体境的力量，将全身半数灵气调动起来使出一发镇山掌，将地窖门口堆着的砖石土块扫了个干净。

“大小姐，你再帮我撑一下！”

宁花竹苦着一张脸，答应得很勉强。

她炼化吸收的那三滴精元已经耗光，接下来只能拼命了。

“老爷，您可快着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