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为人活了四十几年的李祭,面对元阳、元阴这两个爱抽别人嘴巴的小女孩动了真怒,施展出王刀步武中的刀法招式,誓要给她们一个教训。
刚开始的几招,他靠着厚颜无耻和辣手突袭震慑了这两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妹妹,为此他颇为得意。
好在也没让他得意太久。
元阳、元阴大概只懵了几个回合,就彻底适应了他的攻击风格。
“没有血核驱动的招式,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怕!”
接着就是一阵啪啪啪啪。
李捕头那张脸已经有点麻了。他这副疏于锻炼的身体根本不可能是两个皮猴子的对手。
“这可怎么办,难道只能靠真身出场?”
他的真身已经出了城了,有个十分钟就能赶到。
可他觉得这个事情有一些蹊跷,不是很想让真身参合进来。
‘我到底是招惹了谁呢?好端端的为啥会被两个素不相识的死孩子围殴?’
‘这俩小猴子,总不能是这具身体的私生女吧?’
在他思考的时候,元阳抡着胳膊从树上飞身下来,打算再扇一嘴巴。
忽然,李捕头把刀一横,倏地砍出两招。
“厉兵马,破藩篱。”
王刀步武的第五式和第六式。
这两招重势不重形。招式寻常,但是其内杀气狷狂猛烈。两招同时使出,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到凛然杀意。
小女孩儿哪儿见过这个,哪有人会对着年仅八岁的豁牙小妹妹动真格的?
于是,人生之中第一次感受到杀意的元阳被吓退了。
软着脚回到了树上,粗重喘息,浑身颤抖不已。
“这,刚才是怎么回事?”
“哼,第一次见吧?”李祭一招得手,满面春风,“来,继续玩,叔叔还能让你们体验好多个第一次呢!”
柴鸣尔围观了这么久的王刀步武,觉得自己已经摸清了这武功的路数。
“似乎是一门帝王家王道刀法,怕是哪位中兴之主所创。”
只是他想不明白,这样的一套帝王之术如何流落民间,辗转到了自家捕头姐夫手中。
看样子他招式用得还挺熟练的,只是修为不到位,没有血核,施展不出真实力量。
对于这套刀法,李祭和宁花竹可是开了好几次茶话会认真讨论过的。
如果两人听到柴鸣尔的推论,怕是要笑出声来。
战斗还在继续。
李祭越战越不要脸,想要在小朋友面前找回之前的场子。
“来来来,都下来。叔叔教你们背三字经!”
他所掌握的三字经,绝非‘人之初、性本善’这种童话。而是更加现实残酷的东西。
两个孩子在感受过杀气之后,变得沉稳了一些。
隐约察觉到这个世界存在一种叫做‘你死我活’的困境,这是她们之前未曾考虑过的。
两人不再猴子一样窜来窜去,而是运足了血核正面迎敌。
等待她们的,是王刀步武的九到二十式,连环大放送。
巧舌黄,弄鬼神。
令诸侯,驭上宾。
斩飞将,断手足。
杀左辅、诛右弼。
称孤寡,步丹墀。
尊九五,欺天下!
一套刀法耍下来,观战的柴老弟眼睛瞪得溜圆。
“这刀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阴招狡诈不折手段了起来?说好的王道呢?!”
很明显,它根本不是什么帝王武功,也不可能出自宫中。朝廷中人绝对不会允许这么一个污蔑皇家的武功存在。
那最后一招‘欺天下’的存在本身,便是犯了欺君大罪。
直面整套王刀步武的小姑娘更是受到了强烈的心理冲击。
不单收起了玩闹心思,甚至紧了紧手中的双短刺,人生中第一次因鄙夷而产生了杀意。
“为人不齿是吧?”李捕头收刀:“三字经教到这里,接下来告诉你们最后一条人生哲理。”
王刀步武终极奥义,二十一式。
他调动起这疲惫身躯之中最后一丝力气,施展出尚未纯属的招式。
“王道不伍·王刀步武!”
在一阵凛然奇绝的独特气势中,刀砍了出去,直奔二位小朋友的咽喉。
只可惜,他这招刚起个手,元阳、元阴便后发先至,将手中短刺抵在了他心窝。
“够了,住手吧。我不想再听你上课了!”
“元阴心里慌慌的,不好受……”
终于,李祭吃了败仗。
李捕头丢下单刀,一屁股坐在地上呵斥呵斥喘起粗气。口中遗憾道:“好歹把最后一招见识完嘛。”
啪啪啪。
这次不是抽嘴巴,而是鼓掌。
柴老弟从躲藏的树后走了出来。
“可以呀姐夫。这竟然是一套极为精妙的江湖刀法,最初还真看走了眼。”
即便最后两招只使了一半就被打断,他还是从细枝末节中感受到一个离开朝堂、步入江湖的武人发出的一声哀叹。
那是何等的灰心,何等的畏惧。
“这是一堂不错的江湖课,姐夫,你教得不错。可惜元阳、元阴出自我妙见山,终生离不了朝堂。你这是在害她们。”
……
李祭此刻是懵逼的。不过他也习惯了。
他只是没想明白,“这道人叫李捕头姐夫?我……我有一个小舅子?”
他记得李夫人说过好多次,说她是独生女,并无兄弟姐妹……
“难道她……在试探我?”
完蛋,又被女人给算计了。
李捕头心下惊惧不已,就像是被找了家长的中学生,一脑门儿的冷汗。
‘被猜穿了,被猜穿了,被猜穿了。’
‘这不是从一开始就被人家给发现了吗?’
‘那么,这三个月的相处算什么?’
“扮家家酒吗?”
李祭突然想到余皙虎的那一句,‘就算是扮家家酒,我也想要一个父亲’。
之前还觉得她可怜。现在看来,心情复杂……
柴家小弟虽然聪明绝顶,却也有猜不透的事。
就比如眼下他就很迷惑,“姐夫,你怎么啦?莫不是动气了?元阳、元阴,快给叔叔道歉。”
在他看来,这个姐夫没什么问题,并没有表现出受道法控制的迹象。而且并非之前所想的那般庸碌愚蠢,似乎配得上老姐,人也还挺有趣的。
只是他这修为弱得有些离谱,好像连一颗血核都没凝结出来。
两个小姑娘此刻已经没了笑容,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一脸严肃的给李捕头鞠了个躬。
那板着张小脸神情凝重的模样,看起来十分滑稽。
李祭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重拳击碎了这两个小皮孩子的童真,帮她们提前结束了快乐童年,接触到了大人的烦恼。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次比试是他大获全胜。
“然鹅,我的家……没了。”
三个月来,他一直把李捕头的家当做自己的家,以此直视将军煞人头带来的心理伤害。
‘很卑鄙,我承认。可我……’
他想替自己辩解,却发现没什么好说的。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是个龌龊的男人。
就在他自我厌恶的情绪升高到极点时。
女神降临。
柴程程钻进林子,一把抱住自己脸颊红肿的丈夫,对着弟弟怒吼。
“你做什么!你打他做什么!不是说只是试探一下的嘛!”
柴鸣尔一脸迷惑。
“啊?为啥,怪我喽?”
李捕头苦着一张脸,望向自家夫人,“程程,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不对劲的?”
“就那天晚上,当晚……”
“立刻就被猜穿了吗?这也太丢人了。”
柴鸣尔拧着眉毛,有些听不懂这夫妻俩的对话。
“你们指的是……县城被将军煞袭击的那一晚?”
“嗯。”李捕头点头,“起因是这样的。那一晚我见到了将军煞的头,那东西特别可怕,青面獠牙,还对我吼了一嗓子。我被吓到了,精神上有些恍惚,然后……”
他话说到一半,柴小弟突然一拍大腿。
“原来是这样,我懂了!姐夫没中邪,没有鬼上身。他不过是被将军煞震慑了心神,心智失守,因此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