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一点四十五分,田欣莲和李建平已经把集装箱里剩下的商品一一码进了办公室里的货架上,实在放不下的,全装进薯片的大纸箱里,整齐地码好摞在一起。
把水柜补满以后,剩下的饮料一瓶瓶码在货架上,整箱没拆封的饮料都一箱箱堆在墙角,饮料堆一下子又变得很高。
田欣莲一直跟着李建平干活,虽说李建平对金静轩有意见,但是他干起活来认真负责,粗中有细,手脚麻利,办公室里没有因为来了许多货而杂乱,一如既往地整齐利索。
李建平揽过去了绝大部分的重活,但是没有埋怨过一句田欣莲,反而安慰她不要着急,熟练了很快就会上手。
日配商品到了夜里十二点就要过保质期,必须准时废弃,饭团、三明治、水果沙拉、蔬菜沙拉和快餐便当都得下架做废弃,李建平要去三台收银机里做日结,田欣莲去下废弃。
一切都忙完之后,田欣莲站在李建平背后看他做日账报表,李建平非常熟练地在表上填好了现金、微信、支付宝和刷卡的数目,然后把手边的计算器推到田欣莲面前,温和地说:“知道怎么做账吗?把这些数字都加一起跟电脑后台对账就可以了,你来算一遍,把现金数清楚,放到保险柜里。”
说完,李建平走出去上卫生间,走到办公室门口,用凳子把门堵住,回头说道:“这门自动关闭,来回进出看得人心烦,我出去抽根烟,你一个人在店里别怕,我就在门外。”
田欣莲答应着抬起头,回他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说起来,田欣莲的心里发怵夜班,还有一个原因,麦冬萍曾经给她讲过郊区一家全时店很倒霉,深夜被小贼盯上,到店里拿了很多东西,却不结账,堂而皇之在店员眼前夺路而逃。
当时麦冬萍还劝过她,真遇见这事就不要强出头了,万一是在逃通缉犯呢,犯不着为了小事得罪他们,财物哪有自己的小命重要。
田欣莲看着李建平走出去,心里一点都不怕,这一看就是个十分靠谱的男人,不像某人,关键时刻靠不住。
田欣莲做完手头的工作已经是十二点半,放松下紧绷的心神之后,她的困意才占领了她的意识,眼皮困得睁不开,甭提有多难受了。
田欣莲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她拿起两袋咖啡和三明治走到厨房,用微波炉加热三明治,一边烧了一壶开水。
田欣莲小心翼翼地两手握着用纸杯盛满的两杯咖啡,右手小指上勾着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放着热得烫手的三明治走到了门外。
李建平大剌剌地坐在长椅上,左腿放松地翘在右腿上,手里夹着一支烟,正在低头刷手机。
李建平看到田欣莲的脚步走到眼前,连忙放下了腿,一手接住她手里滚烫的咖啡。
田欣莲坐在他旁边,笑着说:“平哥,尝尝麦冬萍的手艺,三明治是她自己做的,咖啡也是她带来的。”
李建平刚想开口,他看见田欣莲闻到烟味似乎有些难受,先把烟蒂扔到脚下又踩了两下,才笑着说道:“这丫头,从来不小气,谁跟她一个班,那嘴都闲不住,又是吃又是说话。”
田欣莲递给李建平两个三明治,给自己留了一个,李建平推辞了一下:“女同志体质弱,这个给你。”
女同志这个称呼太老干部了,田欣莲乐得不行,终于有点调皮地说:“女同志胃口小,平哥,你就别这么见外了。”
田欣莲一层层揭开保鲜膜,认出这不是店里卖的面包片,而是利口乐的牌子,这丫头,倒是精致,店里员工谁不从店里买零食和日用品,金静轩更甚,一日三餐几乎都在店里解决,美其名曰为门店增加销售额。
三明治里有麦冬萍十足的诚意,夹着几片黄瓜、培根、芝士、午餐肉、生菜叶,还有两片西红柿,田欣莲笑着想,该怎么回报这丫头才能对她的胃口,尽管人家不一定在乎,这才更是麦冬萍的可贵之处。
田欣莲嘴里咬着三明治问道:“平哥,店长为什么非要让在摄像头下面下废弃呢?还让放在办公室里,不是应该直接扔垃圾桶吗?”
李建平呼噜喝了一大口咖啡,不屑一顾地说道:“咱们门店大,每天废弃的东西太多了,以前那个店长在时没有管得这么严,夜班的人还能悄悄吃一些,反正又吃着没事,有些胆大的店员还敢拿回家。咱们这个店长来了以后,就想出这么个招,你想啊,在摄像头底下谁敢动这些东西?早上她上班来了以后要一个个对单子查证,累不累啊到底?”
李建平顿了一下,转头对着田欣莲说道:“咱们每天在卖场忙活,总是她一个人在办公室,鬼知道她有没有偷着拿回家?那些哈哈镜的速食鸭脖鸭肠和凉菜一类废弃了那么多,我以前留意过,她从办公室扔进垃圾桶,我走过去大概瞄了一眼,那看着可是不太够。我只是一直忍着不说,她还老把别人当傻子,真要论真格的,她未必干净。”
田欣莲和李建平顿时静了下来,田欣莲想起一个细节,员工们都不用储物柜的钥匙,只有金静轩的储物柜每天锁得严严实实,钥匙就放在她口袋里。金静轩下班背回家的背包里也许真有秘密也说不定,田欣莲这才将线索连在一起想了个透彻。
田欣莲看了一眼李建平,这个男人不简单,他明明握住了金静轩的把柄还能一直隐忍,互相掣肘,互相依仗,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有些事挑到明面上来,对谁也没有好处,说不定还会遭到金静轩的打击报复,再说了没有越级上告的先例,就是告了,又能怎么样,没有当场的证据,相信李建平也知道这一点。
成年人的世界看上去风平浪静,底下隐藏了多少****,田欣莲再明白不过了,又因为顾忌太多因素,大家只能苦苦隐忍,不能为一时意气之争撕破脸,成年人多半是撕不起脸的。
田欣莲不想气氛这么凝重,轻松地问:“平哥,听萍萍说你有个女儿,今年多大了?”
李建平脸上的不忿褪去,眼神中满是柔情和满足,说道:“小丫头才八个月大,我不舍得把她扔在老家,就把老妈从老家接来跟我们住在一起,照顾着小丫头。”
田欣莲说道:“一家四口都在北京,生活负担可是不小。”
李建平点点头,笑道:“谁说不是呢,可是天天能看见闺女,什么都值了,给你看看她的照片。”
李建平打开手机,很快调到相册给田欣莲看,只见相册里满是小丫头的照片,笑得特别甜,看得田欣莲的心差点融化。
田欣莲的嘴角一直挂着笑意,轻柔地说道:“平哥,小闺女太可爱了,太招人喜欢了。”
李建平憨厚地嘿嘿笑着,不好意思地用手挠了挠后脑勺。
田欣莲此刻看到的不是那个跟店长暗中较量的精明同事,而是一个满眼父爱的笨拙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