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跟以往没有什么不同,这天的田欣莲却没有像这样矛盾挣扎过。
田有礼到北京的这一天,田欣莲没有请假,她打算去正常上班,宋念熙见她一直心绪不宁,所以没有再劝,只说一起去火车站接田有礼。
宋念熙在停车场停好了车,他侧着身子去看田欣莲,只见她沉默不语的坐在副驾驶座上,宋念熙笑道:“火车马上要进站了,咱们现在去出站口接他。”
田欣莲木着脸说道:“宋,你一个人去吧,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就坐在这里等你好了。”
宋念熙垂下了眼眸,握住田欣莲的手,温柔的说道:“好,你待会儿还要去上班,你坐在车上歇歇也好。”
“宋,我还是没有准备好去面对他,难为你了。”
宋念熙摸摸田欣莲的脸颊,“咱们夫妻共进退,你别说这个话。我妈比咱爸……”
宋念熙嘴里的这个“爸”字还没完全说出口,他就看到田欣莲睁大了眼睛,她浑身都在抗拒这个字,所以宋念熙连忙笑着改了口,“我妈比田叔难相处多了,上次你都去见她了一面,没事的,我去接他。”
田欣莲看着宋念慢慢走出了停车场,从背包里摸索出一粒糖放进嘴里,糖的滋味很甜蜜,田欣莲的心却很苦涩。
田欣莲很佩服吴琴,多年的恩怨说放下就放下了,她自己却做不到。
田有礼对她来说是个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明明他们应该是一对父女,偏偏最后落到这个地步,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田有礼的心真狠,二十几年对他们兄妹不管不问,直到田欣亮结婚,那是头一次出现,今天算是第二次,他不觉得出现的有些太迟了吗?
在田欣莲最渴望父爱的年龄,她一点父爱都没得到过,也就渐渐死了这份心,遗憾就遗憾吧,谁一辈子没点弥补不了的遗憾?
田欣莲以为一辈子都不用再面对田有礼,可是没有这么简单,她想掩耳盗铃,命运却偏偏让她看清楚,偏偏摁着头,强迫着让她去面对。
不多会儿,宋念熙和田有礼一起出现在田欣莲的视线里,她拼命克制着自己,才没有推开门走下车逃离这里。
田有礼比上次田欣莲见到的时候更加瘦削,原本驼着的背弓的更狠了,他的一张脸蜡黄,一双眼珠看上去很混浊不清,走到车门前的时候都有些气喘吁吁,他站着大喘气了很久才总算是平复了气息。
田欣莲看到田有礼这副模样,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这才体会到吴琴说的那句“没几天活头了”是什么意思。
田欣莲抿着嘴轻轻闭了一会儿眼睛,宋念熙打开后座的车门,轻轻对田欣莲说道:“莲莲,田叔坐的这趟火车晚点了十几分钟,他刚下火车。”
宋念熙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他是想让田欣莲跟田有礼打声招呼。
田欣莲张张嘴,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宋念熙让田有礼上车,田有礼局促不安的坐在后座上,他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两只手不断在裤子上摩挲着。
宋念熙含着笑意拍了拍田欣莲的手,田欣莲面色复杂的看了看他。
一路上,田有礼鼓起了好几次勇气,却始终不知道该对田欣莲说些什么话。
宋念熙抽空看看田欣莲的反应,只见她歪着头,一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似在发呆,但又似乎在听着宋念熙和田有礼聊天。
宋念熙没有让气氛继续尴尬下去,他亲切礼貌的和田有礼一问一答,问田有礼以前来过北京吗?都去过哪些地方?这次来北京打算待几天等等。
宋念熙能感受到田欣莲的沉默之下她其实在认真听他们对话,所以宋念熙不动声色的和田有礼聊了很多话题。
汽车停在西苑路一家宾馆的门口,宋念熙回头对田有礼笑道:“田叔,我昨天在这家宾馆里给你定了一个房间,这两天你就住在这里吧。”
等田有礼下了车,田欣莲长长舒了一口气,她快速对宋念熙说道:“我该去上班了,你不用送我,我坐出租车去。”
宋念熙连忙拉住田欣莲的手臂,“宝,你这样一直逃避,不解决任何问题。”
田欣莲苦笑了一声,“你看他的样子,坐一晚上硬座来的吧?我上班走了,他才能安心休息。我真的快迟到了,待会儿咱俩微信联系。”
田欣莲说完就推开车门,看了一眼田有礼,快步走到马路对面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田有礼提着一个黑色的手提包目送着田欣莲离开,手提包的拉链处有一块皮都磨掉了,尴尬的露出来了皮包原本的颜色,但是田有礼却毫不在意。
宾馆的隔壁就是一家小超市,宋念熙买了洗漱用品和早餐,跟田有礼一起进到了宾馆里。
田有礼木讷的搓着双手,有气无力的笑道:“你看,我只在这里住两晚上就走了,你还花这冤枉钱干啥?”
宋念熙把袋子放在桌子上,笑道:“田叔,莲莲的工作很忙,她刚才差点迟到,所以她才急急忙忙走了,你别怪她。”
田有礼忙不迭的摇摇头,眼神暗沉沉的说道:“不会,不会,你们年轻人的工作都忙,我理解,这是应该的,工作要紧。你叫,宋……?”
宋念熙连忙说道:“叔,我叫宋念熙。”
田有礼说道:“哦,宋念熙,好孩子,你是个好孩子。莲莲她妈告诉我,你们结婚前在北京买了房?”
宋念熙点点头,“对,房子不算大,明年春天就该交房了。”
田有礼憨厚的笑了起来,冲宋念熙竖起大拇指,“能在北京这地界儿买房,就不是一般老百姓能做到的,你们两个了不起啊,这我就放心了。”
宋念熙看出田有礼还有一肚子话想问,他正打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田有礼却一脸心满意足的闭上了嘴。
宋念熙再想不到有什么话题可以聊,就笑着指指桌上的早餐说道:“田叔,你坐了一夜的火车很累,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你吃完早饭好好歇一歇。”
田有礼此时迸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他握紧右拳使劲堵住嘴,似乎这样做能把咳嗽堵回去似的,可是完全没用,他整个人深深的弯下腰,如煮熟的大虾一样涨红了脸,大半天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