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觉昭点下了接听键。

还未等对方开口。

他就先入为主，打了招呼，“别来无恙，老K。”

似乎是意外于顾觉昭猜透了身份，电话里有几秒的沉默，才传来了笑声。

“顾觉昭，你还是那么聪明。”

老K的声音上了年纪，有些沙哑，听着像砂纸摩挲着耳朵，实在谈不上好听。

但确实很熟悉。

既然是老冤家，顾觉昭不想兜弯子。

毕竟对方是道上的，苏素锦多待一秒，就会多一分危险。

顾觉昭沉气要求，“把我的人，还给我。”

要是放在别人身上，看顾觉昭这个样子，要自己死估计都会照做。短短几个字，像圣旨一样，不可违抗。

可惜，对面是老K。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笑话一样，高声笑了几下。

老K的笑声很奇怪，尖尖的，细细的，像是刻意扭曲成这样，遭电流一传送，更不能入耳。

“顾觉昭，你真的以为，世界上什么事情都能如你所愿吗？”

话还没说完，那边就传来了女人的叫喊声，应该是被什么堵住了嘴，吐字不清，更像呜呜咽咽。

这声刚出来，顾觉昭就意识到她的身份。

除了苏素锦，还能有谁。

老K和他交手那么多次，自然对他心里所思所想了如指掌。

“怎么？认出来了？”

顾觉昭厉声警告，“你最好别给我动她一根毫毛。”

老K毫不畏惧，“那我偏要动呢？”

“那我就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了。”

男人说得很慢，一字一顿，刻意强调。

这是相当危险的信号。

老K的印象中，顾觉昭就是理性的化身，从没说出这样的话。

可眼前这个女人，哪一点比得过自己的女儿。

在老K眼里，女儿能看上顾觉昭，是他的福气。低声下气求合作多年，对方还不闻不问，拿他老K当什么？

要不是自己女儿满眼都是顾觉昭，他真想一枪把这个姓顾的毙了。

如此想着，老K更觉得心中郁结。

他也不傻，顾觉昭的反应实在是太反常了，就像是被偷了崽子的老虎一样。

难不成，苏素锦对他真的很有用？或者说，苏家，对他很有用？

在老K看来，苏家的少爷只不过是两个草包罢了，能对顾觉昭有什么用，不惹麻烦就不错了。

这次事情能成功，也全靠他们俩的“帮助”。

也不知道，顾觉昭知道被自己两个舅子出卖之后，会怎么修理。

不过这些也不是他关心的事情，利用完的棋子，丢掉就好了，哪用管死活。

老K需要做的，就是让顾觉昭，“自投罗网”。

“既然你对她那么上心，那就自己来取走。顾总，你不傻，知道是什么意思。地址我会发给你，过时不候。”

说完，便传来了“嘟嘟嘟”的声音。

电话被掐断了。

接着，手机屏幕弹出一条通知。

是刚刚那个号码发来的一条短信。

“北部拆迁区，C楼。”

*

苏素锦觉得后脑勺处异常疼痛。

像被千万根针齐齐扎进去一样。

自被人打晕，失去意识，她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才渐渐有了知觉。

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并不是“厉馋”酒吧内的景象。

而是在车里。

还是在面包车的后排。

她被人五花大绑，直接扔了进来。

且车正在向前不断行驶着，地面应该也崎岖不平，车体总是晃动。

窗外夜幕四合，经过路灯时暖黄的灯光间歇碎裂在她的眼睑上。

苏素锦此刻紧张到了极点。

她不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开着车的是什么人，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苏明浩欺骗了自己。

苏素锦全身颤抖，愤懑闭上双眼。

真是有够好笑。

一旦想起自己疯狂凑钱的身影，苏素锦心中就有止不住的悲戚。

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

到底，是傻还是天真？

更何况，现下的处境，压根说不上安全。

苏素锦虽然心中有太多情绪需要发泄，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表现出来。

她刻意压低了呼吸的力度，试图掩盖自己已经苏醒过来的事实。

但一切都晚了。

“醒了？”

从前排传来了陌生男子的声音。

应当是司机说出的。

他微微一侧头，吐了一嘴烟圈出来，“醒了就别装了，顾夫人。”

苏素锦心中警铃大作。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究竟是什么人？

可还未等苏素锦问出口，司机像是知晓她心中所想，再度开了口，“现在是不是很害怕？不要急，马上就到目的地了。”

贴心得像个报站点的乘务员一样。

他并没有骗人，话说完没多久，苏素锦就感觉到，车停了下来。

司机率先下了车，再用力一拉车门。

大片空气涌了上来。

苏素锦穿着裙子，小腿暴露在外，不自觉地蜷缩起。

秋夜空气冰冷，生了一层鸡皮疙瘩。

“下来吧。”司机冷漠地吐掉了嘴巴里的香烟，上手来拽她。

苏素锦被陌生的手一触碰，简直要尖叫出声，“放开我！我自己来！”

司机暂停了动作，冷笑夸耀，“顾夫人还真的是很自强啊。”

苏素锦当做没听到这句讥讽。

她的手被人反剪绑在身后，又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麻了半截身子，好不容易坐了起来，挪到车边。

当双腿真正站在土地之上的时候，苏素锦总算有了一些稀薄的安全感。

她深吸一口气，脑子里做着逃跑的打算，脚也挪动了几个步子。

可环顾四周，看清所在地点后，这个想法，立马被理智否认了。

高耸的危楼因并不明朗的光线看起来有一些恐怖，脚底是随处可见的钢筋、铁钉。如果没看清，一脚踩上去，恐怕得吃点苦头。

身后是一条不知名的土路，有拉货车经过，厚重的轮胎压过地面，扬起漫天的尘土，吸进肺里，让她不禁咳嗽了几声。

车灯扫过面前楼房的墙壁，有一个大大的，用红色油漆写就的“拆”字尤为扎眼。

很显然，这个地方，是A城极为偏僻的地点，她从未来过。

这样的环境，如何才能逃跑成功？

就算侥幸靠两条腿，跑过了身边这个男人，恐怕也会迷失方向，最后落得个死于野外的下场。

可待在原地，又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苏素锦觉得此时自己就像站在一条独木桥上，前有虎后有狼，往下看，是万丈深渊，稍不留神，粉身碎骨。

就在她艰难抉择，不知道如何是好之际，一声招呼响了起来。

“苏小姐，晚上好啊。”

苏素锦抬眼。

说话的是正向自己走来的，一个穿着西服的，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他一手杵着拐杖，一手摸着下巴，嘴上挂着油腻的笑容。

身后，还跟着一个满身都是奢侈品LOGO的女孩，看样子，至多不超过二十二岁。

她和中年男子的五官很神似。脸上的妆容不是很符合年纪，大红色的唇彩涂得一丝不苟，多了一份成熟与柔媚。

不知为何，苏素锦从她的眼睛里感知到了对自己无边的恨意。

自出现，就从未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