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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直到我沐浴更衣躺好,也没什么异样的事情发生,我长舒了一口气,许是在这肉体凡胎里,本仙少不得得更警醒些。

过了十五人们的生活仿佛忽然就正常了似的,绣房又开始接活儿做,揽花阁的晚上又被前来寻欢作乐的人给闹得熙熙攘攘的,于是我依然白天去绣房,晚上回来弹琴。岑曾说阿穆仿佛二月才能忙完,但是阿穆还是每日给我送些小礼物。日子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却也始终没什么事儿发生,本仙的心里于是又安静平和下来。倒是每日等阿穆的礼物,变成了件期待而雀跃的事儿。

人都说本朝选的都城地方好,果然如此,京华城的地气确实暖,才二月,便能看见冒芽的小草。最奇的是秀湖的水,秀湖的水环绕着京华城,亦在京华城中有许多支流,这秀湖水也是暖的,才二月,便早已破冰开湖,此时泛舟于秀湖上,正可吹着微染暖意的春风饮酒赏景。正是京华地暖花先开,秀湖早春甲天下。

然而我最近确实忙,过了年以后,忙的时日多,且若是阿穆不来,我便得每晚都弹琵琶,所以总是没机会去体验体验秀湖吟赏早春的雅致。这,唉,奈何名利不如闲。

好在终于在二月十二日,阿穆来找我了。

“雨儿,你见到我,仿佛很高兴的样子。”阿穆看起来神采奕奕的,许是忙完休息了许久,精气神儿已经恢复了。

“那是,我可是天天盼着你能来。”

阿穆很惊喜,笑了一下,才道:“哦?为何?”

我看到阿穆这个表情,突然意识到了我好像说错了话,赶忙找补道:“不是,你别误会。唉,这不是每次你来我都能轻松些,可以出去转转,不用在这里弹琴了吗?人嘛,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同样的,由重入轻易,由轻入重难。”

阿穆叹了口气道:“你倒是坦诚,竟然连骗我都懒得骗。”

“先别说这个了,我带你去泛舟秀湖吧。”

“现在?”阿穆去打开了窗子,给我看外面已经完全落下去的太阳。

“哎呀,这,夜色朦胧,再配着秀湖蒙蒙水汽,才更加别有意境嘛。”

阿穆笑着摇了摇头道:“那好吧,不过你还是穿的厚些,春日夜晚,也还是寒凉的。”

我赶紧点点头,然后去找了一件浅蓝色的绣白玉兰花的披风,搭在胳膊上。阿穆便带我出了门去租船坐,虽说阿穆喜欢看星星,理应给本仙些贡品,然本仙确实不好意思拿着,所以今日带了银子,抢在阿穆前面,把银子给了船家。

我从前和师父坐过船,但是却不如今日我们租的这艘画船精致。这船身的木头用的极好,颜色是很古朴的棕色,船顶子像是个小亭子,还有淡粉色绣喜上眉梢图样的薄纱帘子。船内一方小桌子,桌上早已准备好些酒酿和点心果子。我和阿穆相对而坐,阿穆给我先倒了杯酒,我欠身接过,待阿穆也端起酒杯后,同他碰了碰杯。

是青梅果酒,我与师父在天境时都爱喝青梅酒。从前我又有一段时间醉心于厨艺,故总是去摘师父小梅园里的青梅子来酿酒。现在好像在师父门前的桃花树下面,还埋着一坛子酒呢。

往事又开始丝丝缕缕的涌上心头,船上的老翁在船头,缓缓开船。船桨划开秀湖的水,水花复又落下来,一阵一阵的声音,将秀湖两岸的歌声都给冲淡了。唯余春风轻轻吹,掀起淡粉色的薄纱,于是我所幸直接把那纱帘子撩了起来,再侧身靠在栏杆上,我用拇指轻轻和着岸上的歌声拍着酒杯底儿,感觉自己仿佛要弥散在这微凉的月光和微暖的春风里了。

“雨儿平日酒量还不错,今日怎么一杯就醉了?”阿穆边饮酒边笑着问我。

我扭身看看他,他端坐着,酒杯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立着,今日他一件青色的袍子,微风吹起他玉佩上的流苏。他见我瞧他,只是很宠溺很温和的笑着。

我忽然忍不住问:“你喜欢喝青梅酒吗?”

“喜欢。”

“那你,喜欢喝我酿的青梅酒吗?”

“很喜欢。”

“你喝过我酿的酒吗?”我很期待的问。

阿穆的笑更深了些,他边给我倒酒,便温和的说:“我期待雨儿能酿些给我。我想雨儿酿的酒,我一定是喜欢的。”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复又侧身坐着,我轻轻的说:“青梅果酒酸甜,入口绵柔,若是能在桃花树下埋上几日,再吸收些香味,便更好喝了。”这是从前师父同我说的。

“恰好,我房门口,有棵桃花树,便将你酿的酒,放在我房门前的桃花树下?”阿穆轻轻的接,一字一句,甚至连语气,都与师父当年一模一样。

我忽然开心的笑了,风好似渐渐大了起来,我方才上船时才披上的薄薄的披风,还有今日那浅粉色的衣衫,和我鬓边的碎发,都被风吹起来,我于是闭上了眼睛,用心听岸上的歌声。

好似是欧阳修的《玉楼春》,那岸上的女子和着琵琶乐声,唱的缠绵悱恻,动人心弦。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

酒入杯再入口的声音,水声,风声,还有那缥缈的歌声交织在一起,竟然让我觉得万籁俱寂,唯独我自己孤独的在一叶舟中漂泊。我突然好想依偎在阿穆的怀里。

打破这万籁俱寂的,还是船家。

“这位相公,这位姑娘,这天眼看要下雨,虽说这春雨一般不湿人的,可是这老天爷的事儿,咱们谁也说不准,万一雨大起来,恐怕咱们返程会有些困难,不如此刻就回去?”

阿穆瞧着我道:“雨儿,你说呢?”

想这雨,是司雨神君故意帮我护仙根清净的?那我倒是也不好辜负了她的这番心意。

“那便回去吧。”

船回去时,好像格外快些。待船靠了岸,阿穆同我一起跟划船的老翁道谢,阿穆先下了船,又回身来向我伸出了手,我心里一暖,拉着他的手下了船。

我们一到岸上,岑曾还是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来,默默跟在我们后面不远处。

待到揽花阁下,我才发现这一路阿穆都没放开我的手,我赶紧把手抽出来,红着脸道:“有劳阿穆大人了。”

阿穆笑了笑,道:“不妨事,若是雨儿喜欢水,待三月,我带你去拂堤边瞧瞧。”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我心里想的是,跟阿穆一起去就很踏实,我吓了一跳,赶紧按下心中这个想法。努力礼貌克制道:“嗯,好,那就多谢阿穆大人了。”

接下来的几日,阿穆还是来和我说话弹琴,有时来陪我走走,或者带我去帆楼,看孤帆远影,品帆楼新的酒酿菜品,我始终不明白我对阿穆是怎样一种情愫,然而和阿穆带着,却总是觉得轻松安适,踏实无比。

待阳春三月,阿穆果然带着我乘马车到了拂堤边。这拂堤边春色融融,然而游人却甚少,阿穆便带着我肩并肩的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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