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猎户是蒙王府中的包衣奴才,平日里在山上张捕兽,以应奉王府时鲜野味为途,换取赏赐度日。
此人间或能捉到雉鸡活兔,为讨主子欢心,便趁猎物尚活之时,将其送入王府后花园充作贵戚们的玩赏耍乐之物,故而时常于王府内宅走动。
前日鼠道人入府演卦之时,此人也曾在一旁凑趣,因此与鼠道人有一面之缘。此刻他见鼠道人夤夜下山,不免觉得十分蹊跷,因此于路拦住鼠道人动问缘故。
一见此人,鼠道人登时暗道一声不好,哪成想这等荒郊野外也能半夜撞见熟人?
眼下自家行迹已被此人窥破,若放他生离,日后必生事端然彼此之间素无仇怨,自己又怎能平白害了他的性命?
那人见鼠道人默不作声,一张脸上又神色变幻,不免心下生疑,将猎叉攥到胸前,连声催问鼠道人何故夤夜至此。
鼠道人眼见此人生疑,其神态之间已有所防备,心知大势已去,不免长叹一声,略搪塞对方一句,言称自己方才在此与人了结一段恩怨。
说罢,鼠道人也不待那奴才出声回应,便自顾自地疾步下山去了。
数日之后,那蒙族王公因几日未见上师出门,不免一时惊怪,遂亲往禅房拜谒,却发现那禅房已空置数日,连神位前的长明灯都因无人添油而熄灭了,于是这王公即刻吩咐左右四处寻访上师的下落。
偏巧此时,那在山上张的猎户带着活兽前来府中献新。他见到众人正大动干戈寻找上师,不免暗自思忖,那夜鼠道人从山上下来,一路行色匆忙,又兼言语蹊跷,没准儿跟此事有什么牵连。
于是这人连忙找到相熟的管事首告,那王府管事闻听了事情经过,也觉得此间牵连重大,丝毫不敢怠慢,立时带着这个包衣奴才面见王爷。
却说那蒙族王爷听得猎户禀告,立时就火冒三丈,当下严命府中总管带领得力家丁,随这奴才上山找寻上师踪迹。
后来,这行人果然在山顶发现一处新鲜土堆,待众人刨开浮土之后,赫然便是喇嘛的两截尸首。
这一行人见出了人命,慌忙连夜下山回禀,直把那王爷气得暴跳如雷,重重赌咒发誓,声言若是拿得鼠道人,定将其挫骨扬灰,献祭于自家上师灵前。
然而这一切早已在鼠道人的推演盘算之中,待到王爷派人一路寻访追查到鼠道人家中,却发现宅院早已人去楼空
讲到这里,灰爷略微顿了一顿:“当年兄长嘱托老夫两件大事,一者乃护送令先翁北上安家,此事业已了结,至于另一件”
说完,灰爷从身后取出一个帛包放在桌案上,“若贤侄不愿承先祖之术,便将此书放于原处,吾那兄长与九洞窟百年之约仍在,老夫将于此地专等,一心恭候那承数之人。”
说完,灰爷冲我点点头,转身推门出去了。
我愣愣地望着爷留在桌子上的帛布小包,深深吸了一口气,将不住颤抖的手搭在丝绸包裹上,从指尖传来一阵冰凉滑溜的感觉,这耳边仿佛又回放起灰爷方才的故事。
鼠道人当年帮助灰爷用计设伏除去了妖僧,这下躲藏在王府之中的骗宝之人再也无处托庇,只能乖乖将那从胡家骗来的宝物原样奉还。
当灰爷看见这件失而复得的宝物,不禁想起自己那位情同手足的发只因鉴宝当场一时失察而被逼出走,至今音信全无生死不明,一时间老泪纵横,痛哭失声。
最后还是鼠道人安慰爷说,这一切都是命数使然,爷已经尽力替自己的发小维护声名,如今心愿达成乃是喜事一桩。
鼠道人嘱咐爷尽快返回九洞窟,以免夜长梦多,这好不容易才抢回来的宝物千万不能再有闪失。
等灰爷彻底平稳了心情,鼠道人又说,这次虽能顺利除恶,然而自己亦不慎在外人面前暴露了行藏,最终难免祸事一场,所以需要尽早回家亲自主持应对,逃难避祸事宜,就不陪灰爷去胡家还宝了。
当下兄弟二人于路洒泪分别,却说鼠道人回家之后立刻召集家中所有人等,先将一应仆从丫鬟赠予厚资全部遣散,之后力排众议,将一应粗笨家什丢弃不要,仅收拾了些金银细软,胡乱裹了几个包袱,便带着阖家老小连夜雇车远走高飞了,只给那蒙族王爷留下一座空空的宅院。
鼠道人此去还家,于路无甚出奇之处,故且一言带过。单说灰爷去胡家上门还宝,当年他也是年轻气盛,又兼夺宝过程几经凶险,着实吃了一番苦头,再加上有自己发小的一笔老账要清算,一番对答言语就说得不怎么入耳,很是讥讽了胡家几句。
想那狐仙一个个眼高于顶,如今让爷区区一个灰仙数落到鼻子上,这脸面再也挂不住,于是两拨人越说越僵,最后爷直接下场和胡家小辈们动起手来。
这爷仰仗自己和鼠道人一同闯荡江湖积累下的丰富经验,又兼新近刚刚剪除妖僧,胸中锐气正盛,接连挫败多位胡家好手。
可爷毕竟属于小辈灰仙,其修为比起前辈老仙尚有不足,几番车轮战过后,渐觉气力不继,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在最后关头,还是胡翠翠帮助爷解了围,之后又在灰胡两家之间斡旋奔走,最终化解了隔阂,只可惜阴差阳错,胡翠翠与灰爷后来未能得谐连理。
当然了,胡翠翠与灰爷的这些往事,是小六子那个大嘴巴偷偷告诉我的,总不能指望爷把他年轻之时的风流情事当面讲给我一个小辈听吧。
闲言少叙,却说爷在料理完与胡家的恩怨之后,到底放心不下鼠道人的安危,赶忙前来探问虚实,却未成想鼠道人那间费尽千辛万苦置办下来的宅院,早已人去楼空大门紧锁,这门板上还贴着官府的封条与悬赏捉拿的海捕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