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匡越想越激动,不由自主地从床上站了起来。
望着脸上写满了犹豫神色的司田氏、司狸儿。
拜曰:“大母、小妹,今日所谋,必定成功,请相信我!”
司田氏先是皱着眉,咬了咬牙。
过了一会儿,好像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又长叹一口气。
她笑了笑,看着怀中司狸儿,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扯着沙哑的声音,感叹,“行事作风,和汝之祖父真像啊,都是身怀一股冲劲儿。”
她把颤抖的右手伸进衣服的褡裢里,嘀嘀咕咕的,“我老了,思维跟不上你们这群年轻人啦。脑子思考事情,也不灵光喽。”
那苍老枯槁,长满了皱纹的手,左摸几下,右摸几下。
最后,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没有犹豫。
用力一撕!
“刺啦!”
布条断裂的声音响起。
把手接着从断裂处伸进去。
触摸着那块坚硬的东西。
司田氏笑吟吟的,把它从衣服褡裢里掏了出来。
手掌翻过来。
一块巴掌大小的木牌出现了。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对司匡抛去。
喘了几口粗气。
接着,用充满威严的声音,高声说着。
“这块木牌,乃朝廷授田地契!上面所载内容,乃鲁山乡百亩之田的契约。”
“昔年,老身带着尔等年仅岁的母亲从代国逃难来此,幸有汝等祖父、祖母收留,我母女二人,才活了下来。”
“只可惜,过了不到七年,吴王刘濞便发动叛乱,将战火从吴楚之地,引到胶西之地,打破了这里的安宁。”
“兵荒马乱,天下不安,汝之祖母在胶西动荡中不幸去世。而汝祖父一气之下,将年仅十三岁的孩儿、家产从尽数托付于我,与其兄弟,共同前往梁国投军入伍,企图与军队作战,杀叛军,报血仇!然而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
司田氏回忆起过往,回忆起故人,一股悲凉从心底升起。
眼角附近,已泛着泪花。
她哽咽了。
司狸儿也被这种悲伤触动了。
窝在她的怀里,啜泣着。
司田氏轻轻拍打外孙女的后背,继续说着。
“为了让尔等父、母安心长大,吾改名换姓,以司姓自称,自此,邻里之间都称呼我司田氏。”
“七国之乱过后七年,你们的父亲加冠了,正式迎娶了你们的母亲。”
“一年之后,匡儿出世。”
“又过了六年,狸儿出世。”
司田氏絮絮叨叨的。
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了。
“本来以为,一家人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啦,哪怕饿一点、冷一点,都无所谓,只要一家人完完整整就行啦。”
“没想到……没想到啊!”
她彻底忍不住了,哀鸣起来。
脸上的泪水也止不住了。
热泪顺着脸上的皱纹,“吧嗒、吧嗒”的,滑落。
“没想到三年之后,不幸再临!汝父在雁门服徭役之时,竟然遭遇匈奴入侵……”
“这就是命吗?”
“我那可怜的女儿……因为这,一病不起,终究还是去了,留下来两个孤苦伶仃的孩子。”
“唉……”司田氏重重叹息,顺势抬着头,惆怅着看着天花板。
眼泪流淌的速度变慢了许多。
两行泪痕,留在了她那沟壑纵横的面庞之上。
司狸儿忍不住了,开始嚎啕大哭,“大母……呜呜呜……”
司匡眼眶微红。
起身,跪下,对司田氏稽首而拜,声音洪亮,道:“大母且放心,此仇必报!他日若有机会,孙儿必定领甲士三千,直捣匈奴之地,将单于头颅割下,送至父亲、母亲牌位之前!”
司田氏高呼回应,“好!老身一定活到那一刻!亲眼见证单于被诛一幕!”
说完。
她那饱经风霜的脸上渐渐绽开一丛笑,从前额到眼睛,再到嘴角,逐步展开。
微微一顿,感慨地说道:“吾生虽坎坷,但万幸,如今,匡儿已长大成人,还突然拥有了与百家诸生媲美的才能。尔等祖父、祖母、父、母,九泉之下,也可安息了。老身百年之后,对他们,也算是有了一个交代。”
视线移动。
她眼珠子一动不动,与司匡对视,声音慷锵。
“孙儿,你已经长大了。做事有自己的主见,我很欣慰。”
“这地契,你尽管拿去用吧!换地也好,换钱也罢,只要能发挥作用,就行了,不要有后顾之忧。”
“若汝祖父泉下有知,心存不满,怪罪起来,老身,百年之后,魂入黄泉之时,愿一人担之!”
司匡双膝跪着。
对司田氏郑重一叩,“大母放心,孙儿,必定不负众望。孙儿保证,今日付出之地,五年之内,十倍赚回!”
“好!老身等着!”
司田氏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笑了。
她看着照进室内的阳光,闭上眼睛,呼出疲惫之气。
“做大事者,必早日动手!既你已经有了计划,那就出发吧!我与狸儿,在此等候你的好消息!”
“诺!”
司匡急匆匆下床。
将衣冠整理好。
挂上佩剑。
再次行了一礼。
踏出了门口。
……
两刻钟后,稷下儒家居住之地。
在孔安国的迎接下,司匡走进了孔氏一族的专属居住之地。
客堂。
司匡把佩剑摘下,放在一旁,跪坐。
孔安国特意到旁边倒了一杯清水,端了过来。
随后,这位孔氏一族的次子特意找了一张草席,铺在地上,跪坐在司匡旁边。
拱手,问道:“司公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孔安国正襟危坐,微微一笑,露出一起期待的目光,小声问道:“司公此次前来,可是要加入我儒家?”
“不是。”
“哦?可是遇到了困难?司公对我儒家有恩,若是遇到了难事,尽管开口,儒家,必定倾力相助!”孔安国目光炯炯,神态自若。
司匡眼前一亮,“真的?”
“绝无半分虚言!”
“那我就不藏着掖着了。”司匡挺直腰板,眼睛注视着地面上的草席,咳嗽几声,给自己壮壮胆,才道明来意:“孔兄,匡来到稷下也有一阵子了,然而却一直住在驿站当中。考虑到日后的生活,想在稷下买套房子。”
伸出右手,大拇指、食指、中指靠在一起,捻了捻。
害羞地说道:“买房需要钱财,然而,吾出来的太过匆忙,加之家中粮食,被恶徒一干二净……手头,一时间有点紧。”
他顿了顿,拖着长腔,“所以……”
借钱两个字,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不过,虽然没说出来,但是,意思已经表达清楚了。
司匡抬起头,注视着孔安国的目光。
眨眨眼。
充满了期待。
“嗐!吾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孔安国一副失落的模样,声调不变,“司公有住在稷下之意,乃诸子百家之福。司公看上哪个房间了?尽管开口,我一会儿派人去买下来,送与司公!”
“那个……是这样的,我并不打算住在稷下之内,我打算在附近买块地,自己建房子。所以,才会来儒家借钱……”
“噢,原来如此。”孔安国恍然大悟。
他摸着下颚,暗自盘算,“稷下附近,一亩地在三千钱,加上盖房子的费用,一万钱绝对够了。”
嗯!
并不多。
可以接受。
于是,这位儒家《尚书学派未来的领袖作出了一个决定。
他慷慨一笑,高声道:“钱这种东西,何谈借?司公说个数吧,我一会儿让账房送过去。公为儒家谋定传承之道,乃儒家恩人,区区几万钱,我儒家送得起。”
“不不不,说了借就是借。孔兄放心,一会儿,我便书写欠条。”
“司公这不是在打我的脸吗?若安国收下欠条,如何面对众多师兄弟?”孔安国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抬起手,制止,“就这么定了!司公,你就说个数吧!我马上派人送过去!”
“不合适,真的不合适。”司匡坚持摇头,“不留下借条,万一房子建到一半,资金不够了,我不好意思再开口借钱了。”
孔安国:“……”
不知怎么的。
他突然觉得背后有些凉飕飕的。
建到一半,钱不够……
怎么说得让人有点害怕。
这是打算建什么房子,几万钱都不够?
咽了口唾沫。
孔安国嘴巴微张,犹豫片刻,问道:“呃呃……那个……司公,我冒昧地问一句……您打算,借多少钱?”
“这个数!”司匡用手做出一个“六”。
“呼,六金啊。看来阁下是打算建一个豪华的居住之地了。”孔安国笑着打趣一声。
虽然有些肉痛。
但考虑到交好这件事。
忍了!
“司公,一会儿我就让下人把金饼给你……”
“孔兄误会了,鄙人,打算借六十金……”
孔安国瞳孔收缩,愣住了。
身体一动不动,两只眼睛瞪得溜圆。
差点就开始骂人了。
尼玛!
六十金?!
你这是在建房子?
骗鬼呢!
六十金,说修城墙都有人信了!
整个孔氏一族,一年的收入也就一百金左右吧?
妈的,张嘴就要六十金!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司匡一直强调打欠条了。
好家伙!
不打欠条,谁敢借?
自己这要是送出去六十金,估计能直接被开除宗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