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倾回来的时候，外公自己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电视响着，但是外公的注意力很明显没有在上面。

“外公？”林倾的声音很轻，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就像是自己的声音太大就会吵到外公一样。

外公的头缓缓地转过来，看了一眼林倾”倾倾。“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悲伤。

“吃饭吧。”许茗哲跟在身后说。

之后三个人就到厨房里去吃晚饭。这顿饭吃的异常的安静，林倾其实也没有太往深了想，或者说在自己想要往深处想的时候，就会主动的去制止。倒是也没对自己有太大的影响，就是莫名觉得心里面沉的慌。

外公似乎是没有什么胃口，没怎么吃，很久之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那孩子，可怜哦。”外公说这话的时候，手摸索着桌角，目光落在门外。

“小时候来我家，很喜欢表演的，总是会唱歌给我听，唱的人开心。后来，后来有导演来找她，来我家的次数就少了，甚至是回家的次数都变得少了。我本来以为，小姑娘算是找到了好的出路，谁知道还没有两年，桐桐就被送了回来。”外公眼睛有点红，满脸的皱纹在此刻显得异常的沧桑。语气尽量平淡的说着这件事。

“她那个妈妈是一心想着钱，死命都不愿意让她再上学了，非要逼着她学各种各样的才艺，说学好了，等到时候当了大明星，能赚很多钱。桐桐再没有来过我这，我老了，耳朵也不好，腿脚也不好，再说我一个老头子，所以也不会经常去桐桐家里，谁知道，小姑娘会被逼成这样。”像是终于忍不住，外公的手开始颤抖，最后一句话的音量也明显提高。

外公也没有说的很详细，事情到了后来说的有点乱七八糟，林倾可以感受到很深的自责，可是她和许茗哲谁都没有主动开口。任由外公那样絮絮叨叨的说。

外公说到最后更像是喃喃自语，或许说这件事情根本不是为了让谁听到，就是单纯的说给自己，或许这样，外公心里面会好受一点。

许茗哲坐在那，时不时的给林倾夹菜，像是养成了习惯一样熟练。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安安静静的照顾着一切。但是夹到林倾碗里的菜却没有被动过，他也不在意，反正林倾本来就吃得少。

两个人都照顾着外公的情绪，外公说话，两个人就坐在旁边听着，不说的时候，就随便聊点别的想着分散一下外公的注意力，但是大部分时间分散注意力的事情都是许茗哲在做。

发生这样的事情，谁都没有办法改变，就算是许茗哲，能做的也少之又少。

发现林倾有点不对劲是在三天之后，桐桐去世的那一天，许茗哲陪着外公睡着了之后就自己在院子里坐了一会，林倾那会儿也没睡，就出来陪他一起坐着。

“不困？”

“嗯。”

“想说什么？”

“没。”

两个人就像之前很多次一样，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她们似乎都没有意识到，她们的气质变得有点像。

过了很久，林倾突然就开口了。

“我想写个新闻。”

“什么？”

“桐桐的事情。”语气没有商量的意味。

“为什么跟我说？”

林倾那边没在说话，许茗哲也继续问，手很有节奏的敲打着板凳，像是很笃定，林倾还有话没说完。

“心里没底。”

“想写就写，不是要当记者？”像是在反问，但是林倾很明显，这是在给她提醒，以后遇见的事情，可比这严重得多。

这段话之后，许茗哲也没太在意，想着就是写个新闻而已，可是三天的时间，林倾的情绪很明显变得越来越低落。

许茗哲本来以为林倾可能是胃口不太好，所以做饭的时候有意识的会换换口味，但是林倾却好像对食物失去了**。第三天，他看着外公吃的饭都明显比林倾多了很多，突然就有点慌。林倾坐在那，碗里面是他盛的饭，但林倾就好像没看见一样，拿着筷子，然后随便夹了菜，放在嘴里机械的嚼了两下，眉头越锁越深。

“我吃饱了。”语气很淡，气息很弱。然后脚步有点急的朝着厕所走去。

“倾倾最近怎么吃的这么少？”外公似乎也发现了问题，问道。

“我去看看。”许茗哲说完就朝着厕所走去，然后不出意外，听到了呕吐的声音。他站在那，回想着林倾这几天的症状，眼底染上一层很深的情绪。

林倾从厕所出来的时候，许茗哲已经不在门口了，她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就开始在电脑前面打字。许茗哲收拾完碗筷走到林倾房间门口的时候，林倾依旧面对着电脑，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跳动着。这样的状态，也是在她说要开始写新闻之后就有了。

许茗哲心里忽然就有了一个猜想，一个有点恐怖的猜想。他朝着林倾走了过去。

“林倾。”

林倾手里的动作没有停下来，就像是完全屏蔽掉了外界的声音，直接将许茗哲的声音给屏蔽掉了。

许茗哲有点慌了，他走到她面前，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林倾？”

“嗯？”林倾咽了口口水，语气平静地回答。

“怎么了？”许茗哲的嗓子有点哑。

“嗯？”

“你···”许茗哲看着林倾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知道要说什么“哪里不舒服？”

“没有。”林倾迅速的否认。

“那为什么不吃饭，到厕所里去吐？你是觉得这些东西我都看不见？”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情绪，像是质问，又像是生气。

林倾不说话了，眼神和许茗哲的撞上，许茗哲这才看见林倾格外明显的黑眼圈。她像是被圈在一个地方，走不出去，也没有人帮她。许茗哲的心一下子就被击中了，他就那么看着林倾，手还握着她的肩膀，感觉到她又瘦了很多。

“林倾？”

“许茗哲，你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林倾开口了，像是在自说自话。没有感情，不带灵魂。

“什么？”许茗哲声音又柔下来。

“外公说，桐桐被带出去之后，为了学才艺，连学都没有上，那么好的小孩，在后来被送回来之后，还在被逼着做这些事情。”

许茗哲喉结上下滑动，握着林倾的手紧了紧，蹲下来与她平视。

“为什么呢？为什么没有人考虑她的感受？难道就因为她是孩子吗?所以，她没有说出自己想法的权力，所以就该被别人这样任意的摆布？”每一句话，都像是一个针，一次一次往许茗哲心里面扎。

“她为什么要被逼着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她气息不稳的问出这个问题。许茗哲看着林倾猩红的眼眶，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林倾？”

“为什么？”她大声的质问着，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倾倾。”许茗哲将她抱在自己怀里，轻轻的喊着她

“你说为什么，明明最开始是喜欢的东西啊，明明最开始都是那么好的事情，最后都变成了这样。”泪水决堤，许茗哲很明显能够感受到腹部的湿润。他一下一下抚着林倾的头，安抚着她的情绪。

他不知道林倾对于这件事的反应会这么大，甚至不知道，林倾原来有如此沉重的情绪积攒在心里。

林倾被许茗哲抱着哭了很久，然后情绪才慢慢的平复，可是刚安静下来，就朝着厕所跑去。许茗哲跟在身后，看着林倾的背影。

等林倾出来，他看着她，眼里面还湿润润的，整个人都像是大病了一场，许茗哲觉得要是现在他没在她身边，说不准她就会被风吹跑。

“许茗哲。”

“嗯，我听着呢。”

“我，有很严重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