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要窒息了一样,江珄猛地从水里钻出来,长时间的缺氧让他剧烈地喘着粗气。
胸腔大幅度地起伏,江珄双手按在一处冰冷坚硬的物体上,身体止不住地颤栗。
他的脑袋一片空白,视线还是模糊,没适应周围光线的昏暗。
这片不大的空间里,就只剩下一个人的喘息声。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胸口的闷塞感才缓解,江珄的其他感官渐渐复苏。
首先感觉到的就是寒冷,江珄冻得牙关打颤,空气中一嗅就是浓郁的血腥味。
心里是巨大的惶恐与无助。
他强撑精神看向四周,有些灰暗,但依稀可以辨认出这是一间浴室。
自己身处浴缸内,之前按着的冰冷坚硬物体,就是浴缸缸壁。
而自己泡着的,不是单纯的水,而是混着血液的血水。
被绑架了?
电锯惊魂?
惊恐之余,这个字眼首先出现在他脑海。
面前的场景即视感实在太强,他忍不住往这方面想。
浴缸里实在寒冷,江珄来不及细想,求生的本能让他不由得扑腾四肢,然而身体已经僵硬,冻得几乎没了知觉,江珄没抓牢缸壁,险些又滑落缸底。
呛了一口血水,江珄的脑袋清醒了些,他尽力让头后仰,大口地喘着粗气。
周围一片昏黑,他意识到自己这时候绝对不能慌乱。
尽力沉下心来,江珄深呼吸,调动一切感官努力让双手恢复知觉。
时间慢慢过去,在冰冷的血水中,他的手指微微颤动。
勉强在水中握紧拳头,又缓缓张开,重复这个动作,让冻僵的关节活络,江珄的双手恢复了一些力气。
不能再犹豫,他努力抬起手,手抓紧缸沿。
长吸一口气,鼻腔充满着浓郁的血腥味,江珄弓起身子,一个踉跄的翻身,终于出了浴缸。
身子摔在地板上,疼痛让冰冷的躯干恢复了些知觉。
江珄牙关打颤,一只手撑在地板,另一只手扶住浴缸边沿,缓缓站起身来。
全身湿漉漉的,但好歹比泡在水里好受些。
因为寒冷,江珄的身子剧烈地颤栗,地板上沾了水,有些滑,他的小腿贴着浴缸,才勉强稳住身躯。
而除了寒冷外,另一个感觉也随之而来,江珄捂住肚子,饿得难受。
视线在昏暗的浴室游荡,他瞥见柜台上的沐浴露。
淡粉色的包装,上头画着玫瑰,似乎很可口的样子。
江珄轻轻咽了咽口水。
然后一巴掌把自己的视线扇离那一堆洗浴用品。
不能吃。
会死。
江珄手掐紧大腿,忍住进食的冲动。
先得找法子让身体暖和起来。
他环顾四周,瞧见浴缸边的花洒。
身子还是冻得颤栗,他勉强伸过手去,凭借常识,将开关扭到左侧。
淋沥的水珠从挂在高处的花洒落下,砸在江珄的头发上,身体上。
他佝偻地站着,长呼出一口气。
是热水。
就这样洗净身上的血污,让冻僵的身子渐暖,江珄缓缓放松下来,一时间舍不得关上开关。
但他实在饿得难受,不可能在浴室久留。
又淋了好一会儿热水,江珄强迫自己关上花洒,瞧向浴室的大门。
雕花的玻璃门紧闭着,百叶帘挡住窗外照进来的光,浴室内一片昏暗,只能看清物体的轮廓。
能出去吗?
本能驱使下,江珄慢慢移向门口,试着去扭动浴室的门把手,而令他讶异的是,门竟然能打开。
强掩内心的激动,江珄手握着把手,将门向内张开,他瞧向门外寂静的客厅。
和浴室一样,客厅里也拉紧窗帘,很昏暗。
江珄没敢贸然走出去,他回头,提起柜台上的一瓶沐浴露,走到门口,侧身将沐浴露向外一抛。
并没有想象中的机枪突突突。
实在是饿得不行了,江珄扶着门框,小心翼翼地走出浴室。
环顾一眼客厅,他看见了左侧的厨房。
欣喜倏然从心底涌出,江珄满怀期待地走过去。
但厨房除了灶台,干净得连刀具都没有。
忍不住骂了一句,强撑着,江珄又打开冰箱,里面只有一瓶酸奶,没多想,江珄直接扭开瓶盖往嘴里灌。
酸奶是冰着的,江珄胃一阵痉挛,全给吐了出来。
在胃极度饥饿的情况下,冰冻的食物他根本受不了。
把酸奶又扔回冰箱,江珄寻进厨房边的一处房间。
食物找不着,他想先换下这身湿漉漉的衣服。
推开门,就瞧见一张披着淡蓝色床单的床铺,床铺上有一堆衣服,都是女装。
江珄脑子还没清醒过来,没有细想,挑出了一件黑T恤和一条黑色的中分裤。
浑浑噩噩间,江珄脱下湿透了的衣衫,换上了干净暖和的衣服。
他感觉好受了些,又走回客厅,后知后觉地蹬上一双拖鞋。
心里隐约明白了这里大概没什么危险,江珄试着去扭屋子的门把手,果然一扭就开。
屋外倒是挺亮堂,走廊开了扇窗,橙红的阳光穿过窗子洒进来,江珄长出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但他仍不敢轻举妄动。
江珄望向屋外正对面的电梯,微微皱眉。
他不禁又想到了电影里的情节。
按套路,电梯是不能坐的。
江珄勉强迈开步子,小跑下楼梯。
“噔噔”的声音响起。
没到一分钟,江珄又扶着扶手走了上来,按下电梯的按钮。
饥寒交迫,他实在是跑不动了。
………
黄昏的晚霞铺满天空的一角,柔柔地洒下橙红的光。
夏末的轻风还有些暖意,吹得人身上沁出微汗。
面馆的老板站在门口,望着远处的夕阳,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今天的生意就到这了,虽然有人同自己说晚上年轻人出来活动,也是一个客流高峰,但自己累了一天,还是打算趁晚上同家人聚聚。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直是咱的传统嘛。
他叉着个腰,打算再瞧一会儿让人舒心的晚霞,待日暮,就收拾好店面,骑着小电驴回家了。
夕阳的余光扬起热浪,路面上漂浮的空气都好像在摇晃,老板隐约瞧见远处有一个人披着晚霞朝自己奔来。
那人好像脱了力,没跑两步就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虽然好像是拼尽全力在跑,但跑得并不快,花了好一会儿才临了老板跟前。
发鬓已经花白的老板揉揉眼睛,才瞧清来者是个姑娘。
她连滚带爬地向自己奔来,像冲向夺夫仇人般决然。
老板有些忤了,身子向边上躲了躲。
女孩闯进面馆,止住脚步,手强撑在桌上,防止身子摔倒,声音有气无力。
“给我…给我上点吃的。”
瞧这样子,像饿了很久。
老板被女孩这样子吓到了,不敢耽误,“哦哦”两声,赶紧小跑到后厨。
水还烧着,老板麻利地下了面,透过小窗有些好奇地看向女孩。
女孩就撑着桌面坐到椅子上,弓着身子,满脸都写着虚弱二字。
怎么着,这是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老板瞧女孩这样子,不禁思索。
面还在锅里煮着,他趁这会儿时间,仔细看了看女孩。
是个很清秀的姑娘,桃花眼,大概因为饿着,眼皮耷拉下来,脸色苍白得吓人,一副虚弱颓废的样子。
短发染成奶灰色,湿的,发梢贴在脸颊。
女孩素颜,眉头微皱着,露出来的手臂也是惨白,和黑色的T恤裤子相衬。
这是把黑白无常穿在了身上?
老板瞥了眼自己暗黄粗糙的皮肤,忍不住坏坏地想。
面条稍微一烫就熟了,老板利索地把面捞起来,再放些汤料,给碗里加了一大勺牛肉。
这牛肉的份量,得有寻常两碗那么多了。
他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端起碗走了过来。
“牛肉面。”
老板把碗放在女孩面前,从消毒机里抽出双筷子,双手递给女孩。
女孩点点头,轻声说了句“谢谢”,接过筷子就夹了片牛肉到嘴里。
这边牛肉正嚼着,她又扒了一筷子面条,把嘴巴塞得满满的。
“慢点吃噻。”
老板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他说得在理,空腹情况下不能暴饮暴食,胃是受不住的。
何况又没人和自己抢。
女孩点点头,咽下嘴里的面,她嚼嘬干净,又扒了一筷子的牛肉。
嘴里塞得满当,她盯着碗里剩下的牛肉面,眼睛发亮。
老板瞧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去给女孩拿水。
无论是做什么料理的厨师,看见顾客吃得开心,大概都会觉得很有成就感吧。
老板背过身子,没忍住弯了嘴角。
将矿泉水放在女孩面前,老板寻到另一条凳子,坐下来。
面前的女孩深灌一口水,又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这碗面份量很足,江珄感觉自己饥饿的胃终于装了些东西,长舒出一口气。
她又喝了口水,舔舔嘴角的油渍。
“有餐巾纸吗?”女孩问老板。
因为准备打烊了,老板早早将这些东西收了起来,闻言点点头,站起身去给女孩拿。
这些东西都放在后厨柜台里,老板花了些时间才拿过来。
他慢腾腾地走到前厅,发现女孩竟趴在了桌上,一侧是连汤汁都喝尽的空碗。
不会出什么事吧?
想到女孩先前虚弱的样子,老板有些担心,焦急地走过去,又不敢轻举妄动,就用手指捅了捅女孩的手臂。
趴着的女孩直起身来,一巴掌拍开老板的手,眼睛仍闭着,愣了愣,然后又寻个舒服的姿势趴下。
老板不经意瞧见了女孩露出的手腕,瞳孔一缩,站着没动。
太阳已经落山,但天际还渗着些余晖。
女孩闭着眼趴在桌上,面朝向老板这边,嘴角有些油渍,她伸出舌头一卷,发出快乐的“哼哼”声。
竟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