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响，大家意犹未尽地将画本收好，教室外的雨已经停了，只是空气中还留有一些潮气。

所有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睡大觉了。

临走前，江珄瞧着曾艺娣，一本正经地开口：“我们班的板报，一定能出彩的。”

曾艺娣正在收拾书包，闻言笑着点头。

和江珄温凝等人一一挥手道别，教室里就只剩蒋嘉悦和曾艺娣两人。

“你是现在就回家，还是我们一起去吃点东西？”

蒋嘉悦背好书包，问曾艺娣。

她们俩到现在可都没吃上晚饭呢。

曾艺娣将书包的拉链拉上，沉吟一会儿，回答：“嗯……一起去吃些东西吧。”

“那走吧。”

两人熄了灯，走出教室。

在离开前，她们把后门关上。

屋外雨虽然停了，但是校门口有一滩很深的积水，蒋嘉悦穿了鞋套，所以不用担心，可曾艺娣脚上只是双普通的运动鞋，是没办法跨过水滩的。

回家的路上湿了鞋袜，总归不舒坦。

“你骑了电动车吗？”

女孩问曾艺娣。

“停在校门外。”

“嗯，那我背你过去吧。”蒋嘉悦说着，将书包脱下，背在胸前。

“啊？”曾艺娣有些迟疑。

“大家都是女生，用不着害羞吧？”蒋嘉悦转过头，坏笑着对曾艺娣说。

“啊……没有。”

“那来吧。”

蒋嘉悦扎了个马步，身子重心放低，微弯下腰。

台阶前，曾艺娣手抓着衣角，有些犹豫，但见女孩已经摆好了架势，还是小声呢喃一句“不好意思了”，然后将手搭在女孩的肩膀上，轻轻一跃。

蒋嘉悦趁势挽住曾艺娣的双腿，别说，还真有些沉。

原主的身体素质不太好，再加上那天在水里泡了几个小时，休克了一会儿，总有些后遗症。

一直到现在，女孩都时常感觉晕眩，医院又不敢随便去，怕体检出来是个活死人。

只能先自己扛。

所以当曾艺娣跃上来的时候，蒋嘉悦差点一个踉跄，但好歹还是稳住了重心。

曾艺娣也随着女孩的动作一惊，轻捂住嘴巴。

调整好姿势，蒋嘉悦将曾艺娣的腿向上拢了拢，说：“走了。”

面前路灯撒下微光，女孩一步迈入水滩，水位漫过了脚踝。

她走得很慢，怕一个打滑，两个人都摔成落汤鸡。

曾艺娣的双手虚挽在女孩的胸前，抬起头，帮女孩看前方的路。

今夜没有月光，天昏黑，路边的几盏小灯勉强照亮前路，水面上波光粼粼。

风吹树动，叶子上积聚的雨水滴落，落在女孩的额头，一直流到鼻尖，女孩一步步向前移动，避开路面下陷的小坑洞。

水滩的面积不小，从校门口一直到马路牙子，曾艺娣的电动车就停在马路边的一处棚子下。

曾艺娣给女孩小声指路，蒋嘉悦嘴里应着，慢慢淌过水滩，最后一步跨上了人行道。

人行道地势更高，倒没有积水。

蒋嘉悦把曾艺娣放下，甩了甩鞋套上的水。

“谢谢了。”曾艺娣点头道谢，理了理有些凌乱的上衫，将褶皱扯平。

女孩摆摆手示意不必道谢，曾艺娣含笑应和，拿出钥匙来启动电动车。

电动车停在棚子下，没沾多少雨水，曾艺娣用抹布擦了擦，迈开腿坐上座椅。

“上来吧。”

她对女孩招了招手。

书包背在胸前总有些不舒服，蒋嘉悦调整好位置，向电动车走去。

在女孩坐好后，曾艺娣打开电动车的前灯，灯光射散前方稀微的黑暗，像一道逐渐扩散的光柱。

曾艺娣一扭把手，电动车冲出了棚子，驶进那蓄积了一整天雨水的水滩中。

两侧溅起齐腰的水帘，她们目视前方，放声大笑。

……………

“所以我们去吃什么呢？”

曾艺娣骑着车，问后座的蒋嘉悦。

风大，吹得女孩眯起眼，她仰着头，让丰沛的水汽扑打在脸上。

“下雨天的话，当然要来碗牛骨粉啦。”

迎着风，蒋嘉悦放声开口。

“沿江路的那家牛骨粉吗？”

“嗯…是吧。”

女孩也不确定，她从来是不记路名的，何况时间已经过去了这样久。

“好哦。”

曾艺娣点头应了一声，电动车一个转弯，驶进了沿江路。

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就连车辆也是零星，女孩看着周围熟悉的店铺，才确定两人说的是同一家粉店。

现在已经近十点了，大多数店铺已经关门，但幸好牛骨粉的店还亮着灯。

曾艺娣把电动车停在门口，因为已经没再下雨，所以她倒没刻意将车停在屋檐下。

将车停好，两人迈步走进小店。

“来份牛骨粉。”

女孩一进门就大声喊。

老板是位戴着厨师帽的中年胖子，店里只剩他一人，正坐在椅子上看高挂在墙上的电视机。

见来了客人，老板拍拍肚皮起身，应了一句：“好咧。”

曾艺娣瞧瞧柜台上的菜单，对老板说：“我也一份牛骨粉。”

老板正走向厨房，闻言点点戴着厨师帽的大脑袋。

蒋嘉悦和曾艺娣就挑了个就近的位置坐下。

两人相对而坐，将书包放在一旁空置的椅子上。

粉在锅里煮着，升腾起热气，两人坐着闲聊，不免又谈论起板报的事。

“板报评选的时间大概是九月中旬，我们还是得加快些速度。”

女孩靠着椅背，对曾艺娣说。

稳健算是女孩的一个优良品质了，发书前要攒够十万字的稿；开始更新后，明明文档里还存着不少量，却摆摆手说今天真的只能两更，存货已经没有了。

自然而然地，出板报也很稳健，九月十一日评选九月九日就想完工。

坐在对面的曾艺娣瞧着女孩，点点头。

“嗯，后天我就能把初稿定下来，时间一定来得及。”

于是两人又商量了会儿板报的细节，大多是女孩在说，曾艺娣听。

她们没等多久，两份牛骨粉就端了上来。

老板将塑料手套放在一旁，说了句“请慢用”，就又回去看电视了。

蒋嘉悦瞧了眼，播放的是电视剧《小欢喜》。

老板人挺高大，戴着厨师帽几乎就要触到天花板，蒋嘉悦庆幸今天凉快，店里没开风扇，不然真得担心老板的帽子被卷进扇叶去。

她收回视线，瞧面前喷香的美食。

一份牛骨粉是分两个碗装，一碗装牛骨肉，一碗装粉汤。

牛骨是事先在大锅里炖好的，麻辣，味重，但是吃起来舒坦。

汤粉是薯粉，加花生米、黄豆、香菜，类似重庆酸辣粉的做法，吃一口人身上就发热起来。

再加上牛骨汤里的辣椒油，拌在一起，算是很重口味了。

但好吃又是真的好吃，店里的顾客总是不少。

而这种美味，最适合的就是在雨天这样湿气重的时候享用。

驱寒除湿，可谓一绝。

蒋嘉悦从筒里抽出双筷子，在碗里拌了拌，直接捞了一筷子粉丝到嘴里。

辣，但是爽。

曾艺娣倒是没急着拌汤粉，而是将一次性手套戴上左手，这是待会儿嗦牛骨的前提准备。

吃牛骨肉的话，筷子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得直接上手，蒋嘉悦瞧着，也放下竹筷，将手套戴上。

牛骨得和粉一起才最好吃，所以女孩也只戴左手，到时候左手抓着牛骨，右手用筷子拌着粉，左右开弓，才是嗦牛骨粉的正确姿势。

店门没关，屋外水汽进来有些微凉，两人都是短袖，咂巴嘴，没再说话，开始享受今日份的晚间美食。

粉店的灯光淡黄，柔和得要让人心融化。

……………

“嗝。”

蒋嘉悦伸伸懒腰，用纸巾擦去嘴角沾上的汤油，牛骨粉果然是极辣，女孩嘴唇通红，抿抿嘴都感觉有些发麻。

她拿起桌上的矿泉水，深抿一口，含在嘴里一会儿再咽下。

曾艺娣早已经吃完，坐着等女孩。

果然人不可貌相，曾艺娣这样腼腆温柔的性格，居然这么能吃辣，蒋嘉悦被辣得直灌冰水，曾艺娣却是没什么大的反应。

就像是吃了碗米饭那样稀松平常。

“你是吃辣椒长大的吗？”

蒋嘉悦又灌了口水，瞧曾艺娣仍正常的唇色，探着脑袋问。

曾艺娣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耸耸肩。

女孩“服了”地竖进大姆指，将瓶里的最后一口矿泉水喝完，扔进垃圾桶。

“哎，走吧走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两人已经付过钱了，女孩抓起椅子上的书包，站起身。

“你怎么回家啊？”

走出店门，曾艺娣问女孩。

“嗯，我坐公交车回去。”

“这个点哪里还有公交车啊？”曾艺娣有些不放心女孩，“我送你吧。”

“不用，九路车最后一班在十一点，现在刚十点。”

女孩摆摆手，她知道曾艺娣和自己并不顺路，而且自己每晚都是坐公交，用不着麻烦别人。

见女孩这么坚持，曾艺娣也没强求，毕竟送完蒋嘉悦，估计都得到十一点，这么晚回家，肯定又要被唠叨。

她跨上电动车，对女孩说：“那好吧，我就先走了喽？”

“去吧去吧，我刚好去等公交。”

公交站点就在路对面，女孩朝曾艺娣挥挥手，就向马路走去。

曾艺娣坐在电动车上，瞧了瞧女孩的背影，最后还是戴上头盔，扭动把手，驶入昏沉夜幕。

……………

安城是座小城，只有两个区，主城区是安州区，学校和市中心都在这儿；另一个城区称作绿原区，不如安州区繁华，但也住了不少人。

两城区间架了一座桥，既是分界，亦是连通的路。

曾艺娣的家就在桥尾的一所小区，小姑娘每天都要骑车经过大桥，桥下是日夜奔腾的江水。

桥上风很大，若非戴了头盔，风一定吹得人眼晴都睁不开。

两侧立着路灯，不仅照亮桥上的路，也指引江面的船。

她借着灯光，驶在归途。

不知不觉间天空又飘起了细雨，打在曾艺娣头盔的面罩上，蒙住她眼前的路。

这样行车过于危险，小姑娘不得已把住刹车，将车停在路边。

她伸出手抹了抹面罩上的雨水，因为没穿雨衣，所以衣服都有些沾湿，被风一吹让人直感冰凉。

唉，再耽误下去得要感冒了，不能一直停着，实在不行就骑慢些吧。

曾艺娣这样想着，就要再扭动把手。

忽然江面传来一阵浑厚的汽笛声，女孩循声望去，入目是橙黄的光亮。

不远处驶来一艘渡轮，大风吹起江水翻涌，夜幕中飘下的雨水布满天空。

在曾艺娣的视线里，那艘渡轮射出笔直的光柱，穿透昏暗的雨幕，与桥上的路灯相映衬。

江水拍打在船身，击起的声响被渡轮沉重的汽笛声盖过。

它的背后是如墨的夜色，迎面是夺目的光亮。

雨水纷飞，江潮翻涌，那艘渡轮在乘风破浪。

面罩上雨水肆虐流淌，将光柱射来的光散射成一片橙黄，曾艺娣将头盔的面罩打开，雨水混着橙光拍在她脸上，她望着江面的渡轮，愣愣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