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
江珄进了门,迎面就瞧见不远处沙发椅上坐着的女孩。
蒋嘉悦正侧过耳朵,听肖潇和白祺的对话,一晃眼,看见了门口站着的江珄。
“额。”
女孩一呆,和江珄一个对视。
她怎么会在这儿?
江珄愣愣看着女孩。
“喔。”他回过神来,忽然想到昨晚女孩有说自己今天要来学校出板报。
是出完板报来咖啡馆休息会儿吗?那,坐在她对面的是她母亲吗?看起来很年轻啊。
江珄看着女孩对面的董姐,暗想。
他的目光扫过咖啡馆,找到了潇姐的那一桌。
潇姐背对着门口的江珄,在与同桌的白祺聊些什么。
江珄于是准备按计划寻一个落脚点,但稍显尴尬的是,潇姐周围只有蒋嘉悦那一桌稍微近些,其他座位距离肖潇太远,坐过去根本听不清两人的对话。
“额。”江珄僵硬地立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五分钟前,蒋嘉悦看见推门而入的是肖潇时就吃了一惊,没想到和白祺相亲的会是儿时的对门邻居。
她后知后觉地看向白祺的五官面容,越瞧越觉得熟悉,不禁恍然大悟,惊讶一切会这样巧合。
女孩回想起高中时候,确实有一次陪肖潇姐去相亲,就坐在临桌,撑着脑袋发了一中午的呆。
她明白了江珄这会儿的窘迫,于是对少年招了招手,示意他坐过来。
江珄正犹豫着,在想自己是随便找个位置坐下,然后白来一趟在回家的路上被潇姐暴打,还是腆着脸过去对女孩说“要不我们拼个桌”,然后在女孩长辈(董姐)古怪眼神的注视下尴尬地喝着咖啡。
幸好瞌睡就来了枕头,瞧见女孩的招手,江珄松了口气,快步走过去。
“阿姨好。”江珄对董姐微躬了躬腰,打了声招呼。
“哦噢,你好。”董姐意识到江珄误以为自己是蒋嘉悦的长辈,对江珄点了点头。
你这家伙天天在咖啡馆门前经过,就没认出这是咖啡馆的老板娘吗?
蒋嘉悦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坐吧。”女孩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
江珄点点头坐下。
临桌的肖潇看见了江珄,就像在战场上来了援兵,一下就来了底气,不禁挺直腰杆,神色更加从容。
“白先生在哪工作啊?”
肖潇端起桌上的咖啡,拇指和食指捏住杯柄,柔柔地饮上一口。
“嗯....在广场的一家事务所。”
白祺被女孩提醒千万别挠头发,于是两只手揪在一起,拼力忍住自己的生理本能。
“肖女士呢?”小白领觉着两人对垒要有来有回,于是也开口询问。
“我在市医院从事护理工作。”肖潇有底气地回应一句,她觉着自己的单位,比面前男人的工作要稳定些,说出来更加有面。
邻桌的女孩忍不住捂嘴一笑,她现在已经完全回忆起来,后来潇姐的丈夫就是面前的白祺。
因为江珄不久后就去上了大学,和潇姐不常见面,只是偶尔过年时相互拜访,见过白祺几面。
如若不是今天这契机,女孩倒真回忆不起来。
女孩撑着下巴,含笑看不远处的肖潇白祺。
两人后来那样甜腻,今天却互相试探,言语暗藏机锋,旁人瞧着,倒真觉着忍俊不禁。
“你认识那两个人吗?”
江珄注意到女孩不时向临桌看去,忍不住探过头问。
“嗯,认识啊,和你一样,我也是来压阵的。”
蒋嘉悦仍瞥着肖潇和白祺,嘴里回应江珄。
“噢,”少年了然地点点头,过了会儿,忽然眼睛一瞪,“你怎么知道我是......”
“多观察,多思考。”女孩拍了拍江珄的肩膀,“要成为一位名侦探,你还差得远呢。”
江珄默然无语。
董姐翘起二郎腿,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两人,手里的汤勺在咖啡杯里缓缓转悠。
真好,今天有两对CP嗑。
老阿姨内心狂喜。
邻桌的肖潇和白祺还在打着太极,有来有回,只是小白领毕竟腼腆,不善言辞,暂时处于下风,被肖潇逼得有些窘迫。
两人大概忘了来这儿的目的,暗地里较着劲,互相谈论自己人生中的高光时刻,非要证明自己的生活也是有滋有味。
江珄瞧着,满意地点点头,果然潇姐还是猛啊。
接着少年忽然想到潇姐要自己压阵的缘由,不由得微皱眉头。
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样内向腼腆言语不晰可不行啊,如何为自己的家人挡风遮雨呢?
何况明知说不过,还非要和一个女生较劲,真是小肚鸡肠。
此非良人啊。
江珄暗下结论。
一旁的蒋嘉悦还在瞧着,像看晚间八点档的家庭伦理剧,嘴角勾起微笑,手掌托着脑袋,津津有味。
谁能想到这样的两个人,最后会走到一起,甚至过得那样幸福呢?
果然啊,缘,妙不可言。
……………
临近正午,云层渐淡,太阳光比先前更盛了些,温度也慢慢升高,空气中弥漫热意,曾艺娣从房间木桌的椅子上站起来,寻到床头柜的空调开关。
她打开了冷气,就站在床边,看墙上贴着的一幅画。
这画的材料不是纸张,而是特殊的画布,线条很粗,只是简稿,寥寥数笔,不加修饰。
画布上是一艘巨轮,在孤独的冷夜里,大雨从天穹坠落,伴随着狂风,涛浪高高地卷起,拍击在船身。
甲板上满是雨水,船帆被收到角落,缰绳缠绕在桅杆,因为沁满了雨水,所以变得冷硬冰寒。
船上看不到任何人,但细细观察巨轮,能发现它的船舱、甲板、桅杆、白帆上,印刻着一个个姓名:
江珄。
韩城。
苏简辞。
蒋嘉悦......
他们的姓名笔画锋利,如同刀刻,组成为渡轮的番号,给予着这艘巨轮乘风破浪的力量。
船头甲板上有一盏大灯,在昏暗的雨幕里,射出笔直的光柱,橙黄的颜料铺陈,占据画布大幅版面,好像要从画上透出来,照进人的眼睛里。
曾艺娣站在墙边,双手的手指轻颤,她不由得握紧拳头,才勉强按捺住难耐的指头。
房间外传来妈妈呼唤着吃饭的喊声,曾艺娣松开拳头,长叹一口气,转身走出房门。
……………
“怎么心不在焉的?”
母亲端着碗筷,瞧对面的女儿,忍不住问:“心里有事吗?”
“噢,”曾艺娣回过神,看向母亲,咽了咽嗓子,“是有些事。”
母亲放下手里的碗筷,问:“说说看。”
“就是......最近不是在出黑板报嘛,我们已经完工了,明天就要评比。”曾艺娣抿抿嘴唇,缓缓开口:“但是,我有想到一个更好的创意.....并不是说现在的就不好,只是觉得......后来想到的,要更好些。”
“你想要推倒重来?”母亲明白了女儿的意思。
“是啊,但是现在已经挺晚了,时间肯定来不及了。”
曾艺娣有些懊恼。
“你自己初略估算一下,如果推倒重来,大概要多长时间。”母亲问女儿。
曾艺娣也放下手里的碗筷:“如果这样的话......至少需要八个小时。”
“时间很充裕嘛,现在才下午一点,距离明天早上还有十七个小时的时间。”
母亲笑了起来。
这句话让曾艺娣稍微振奋了心神,但没一会儿又黯淡下去。
“凭自己的心思,把一切推倒重来,这不是戏耍和自己共同努力的同伴吗?”
曾艺娣低下了头。
“那就是你自己要权衡的了。”母亲重新端起碗筷,舀了一勺饭送进嘴里,“为了追求心中的完美艺术,愿不愿意尝试走出限制自己的藩篱。”
“拿不定主意,就去问问旁人的意见嘛。”
问问..别人的意见吗?
曾艺娣陷入沉思。
……………
“叮叮叮。”
老年机忽然响起来,江珄一惊,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对蒋嘉悦说上一句“我去接个电话”,然后起身快步走向咖啡馆门口。
边走着,他瞧向来电显示,有些讶异。
曾艺娣找我做什么?
推开咖啡馆大门,走出去,江珄站在门口,接通了电话。
“喂?”
“是江珄吗?”曾艺娣开口。
“是我,有事吗?”江珄一手揣兜,踢着路边的石子。
电话那头的曾艺娣迟疑了会儿,问:“你现在还在写小说吗?”
江珄闻言身子一僵,抹了抹额头的细汗:“啊......确实还在写啊。”
“经历了那样的事,也还要继续吗?”
江珄撅了撅嘴,“嗯啊,有些事,是放弃不了的。”
“就像你,难道你会放弃画画吗?”
江珄反问女生。
曾艺娣回答得很坚决:“不会,当然是不会的。”
“是吧,是这样啊。毕竟,热爱是藏不住的。”
江珄抿嘴笑了笑,挺直腰。
“那你愿意为这份热爱拼到哪一步呢?”
“当然是拼尽全力啊!”江珄夸张地大喊。
“那如果追求热爱的途中,麻烦到他人,对他人造成很大的困扰呢?”
这个问题让江珄稍微有些迟疑,他抓着手机,没有立刻回复。
现在已经正午,太阳高挂于天空,没了云层的遮挡,拼力洒下全部的光辉,灼得人身上沁出密汗。
江珄站在阳光下,良久,终于开口:“你抬头看现在的晴日,像不像你的理想一样夺目?”
“大抵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一季永不离去的盛夏,只消在那炎炎烈日下站上一会儿,就被灼得心口发烫,非要向前冲跑上一阵,否则就要被烧去所有的气力,直到灼伤灵魂,变得不再完整。”
“我渴求完整的人生。这,就是我的回答。”
电话那头的曾艺娣沉默良久,直到江珄拿着手机的右手都沁满汗水,才终于回上一句:“明白了。谢谢你,江珄。”
然后她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