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太阳的余晖从地平线照来，穿过窗台，在女孩脸上洒下金色的柔光。

蒋嘉悦坐在座位，面容呆滞，双手自然搭在胯部，耸肩驼背。

身侧同学们互相招呼着搬运桌椅，打扫卫生，也有人聚在一起，争论某道题究竟选哪个选项。

人间一片热闹的景象。

可惜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女孩只觉得他们吵闹。

几个小时前，蒋嘉悦一拿到文综试卷，就瞧起了开头的地理选择题，原以为会是心平气和的测试考核，谁知竟是当头棒喝，一上来就是什么洋流大气。

“美国的货轮又翻了，价值总计千万的运动鞋坠海漂流，要去哪找回它们？”

“一艘客轮从大西洋经直布罗陀海峡进入地中海，它是顺风航行还是逆风？”

蒋嘉悦沉默良久，凝视手中的试卷，迟迟下不了笔，最后果断跳到政治部分。

政治大题的题干尤为字多，蒋嘉悦瞧着眼花，沉下心来横看竖看，仔细辨认，才终于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篇都写着四个大字——“别想及格”！

女孩恍然醒悟，将试卷一折，匆匆写完历史部分，剩下的地理和政治就全凭感觉。

三百分的卷子，九十分应该还是能拿到的。

蒋嘉悦很有自信。

考试结束的这天晚上按常理是要晚自习的，一般被用来给学生们比对答案，订正错题。

喏，各科的课代表们已经从老师那儿问来了答案，正在黑板上誊抄。

蒋嘉悦面无表情地瞧着，她一旁的江珄已经掏出红色水彩笔和试卷，作好准备对答案了。

第一门是语文，温凝早早地把答案抄上，因为问答题字太多，所以她只誊抄了选择题。

江珄将语文试卷摊开，抬头看黑板上的答案。

手里红笔写写画画，就对完了十三道选择题。

一旁的蒋嘉悦见状转身，抬头问：“错了几个？”

“一个。”江珄表情凝重。

“啧。”

只错一个还装出一副不满意的样子，真是矫情。

女孩见江珄做得不错，也被勾起了兴趣，从抽屉里摸出试卷。

她自觉自己语文是不差的。

从江珄手里夺过红笔，蒋嘉悦抬头看黑板上的答案。

第一题，对了。

第二题，对。

第三题，操。

第四题，对。

第五题，对。

第六题，淦。

……

第十一题，对。

第十二题，对。

嗯，错了两个，倒也还行。

自己毕竟是十年没考语文了。

蒋嘉悦摊开语文试卷，瞧着上头的红勾勾，还算满意。

一旁的江珄已经开始对起了数学，他事先有和同学们讨论过答案，大致知道自己的正确率，对完一看，果不其然，十二道选择题

错了三个。

算还不错了。

江珄数学不好，这样的正确率，他自己还挺满意。

“你呢？数学错几个？”

他转头瞧见蒋嘉悦也在对数学答案，于是探过脑袋问。

“嗯..对了三个。”

蒋嘉悦捧着试卷，表情凝重。

“额……”江珄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他看了看女孩阴沉的脸色，果断选择撤离。

“韩城考得怎么样啊？”

少年决然转身，拍拍右侧韩城的肩膀。

“还行吧。”韩城表情淡定，放下手里的试卷，“语文错了四个，数学一个。”

“哦哦。”

语文向来是他的短板，偶尔都能不及格，这一次只错四道选择题，对韩城来说算考得不错了。

江珄摸摸好友的脑袋，欣慰地点头。

剩下还有英语和文综两门，蒋嘉悦已经不想再看了，将笔还给江珄，就一个人往门口走去。

快到饭点了，吃点好的不香吗？为什么要自己折磨自己呢。

女孩将教室门狠狠地关上。

……………

走到外头的时候，天色已经偏暗，门口有胆大包天不识规矩的小贩摆摊，蒋嘉悦走过去瞧，发现是糯米粽子。

再向不远处的路口望去，密密麻麻的各色小贩杵在自家餐车前，眼神不善地看着糯米粽子。

过分了啊，大家都摆在十字路口，就你一个人独享校门前的黄金地段。

蒋嘉悦打赌，明天再来，一定见不到糯米粽子了。

女孩记得前世的时候，也有不懂规矩的小摊小贩在校门口摆摊，结果被城管保安其他小贩联手剿灭，再没在学校旁出现过。

可怜现在的小糯米还洋洋得意，浑然不知自己犯了众怒闯了大祸。

道上的规矩都不懂，也敢出来闯江湖？

蒋嘉悦嗤笑着摇摇头，买了一个肉粽。

就当是接济弱势群体喽。

女孩吃得很开心。

安城不是什么有名的城市，但其实夜晚的街边小吃是一绝，其中首推各大学校旁的路边摊，干净卫生是无法保证，但口味却是绝佳的。

在江珄没得胃病前，他尤爱这类美食。

继续往前走，就到了宽敞的十字路口，因为其中一条路是通往公园，汽车限行，所以小贩都会在这儿摆摊。

卖的美食可谓多样，有荷叶鸡腿、饺子、凉皮、炒粉、米粥、饭团、臭豆腐，还有中午霸场晚上只能求点残羹冷炙的烤脖红豆饼。

当然这两人也指不定就是来共度良夜的，营销额怎么样其实无所谓。

据说刚开始的时候烤脖和红豆饼还会避嫌，摊位隔得远远的，但是夹在他们中间的饺子鸡腿受不了两人偶尔含情的对视，大喊“老子是来摆摊赚钱的，不是来吃狗粮受恶心的”，骑着小车就将摊位移远。

从那以后烤脖红豆饼就被默认为一对，靠公园小石墩的那块区域成了他们的地盘，其他小贩不敢插足。

蒋嘉悦瞧着烤脖老阿姨右腿微屈，膝盖向外地贴着左腿，含情脉脉注视着红豆饼，连铁板上的烧烤都忘了翻面，冒出焦黑的浓烟。

红豆饼仍是棕色西装，里头暗红的衬衫，脚上皮鞋虽然已经磨损失光，但仍无损红豆饼尊贵的气质。

毕竟，他是在座唯一敢打着“美容养颜，健康卫生”的招牌的人。

中午已经品鉴过红豆饼了，女孩绕过这两人，向后头的摊贩走去。

迎面是卖饺子的，分蒸饺和煎饺，餐车上隆起高高的一绺，升腾着的热气蒙在小贩面前，像是给人间带来美食的老神仙。

老神仙大笑着向身边的鸡腿炒粉炫耀：“我今天大发哦，上百碟就快卖完喽。”

鸡腿面色铁青，沉默不语。

炒粉冷汗直流，大声叫卖。

蒋嘉悦站在一旁，瞧得心疼，她以前可最喜欢吃荷叶鸡腿了，还曾在“路边摊美食榜”疯狂为鸡腿叔叔拉票，如今见鸡腿受委屈，不免义愤填膺。

好你个卖饺子的，高二下学期才踏进江湖，也敢在老前辈荷叶鸡腿面前叫嚣？

蒋嘉悦越想越生气，大步走过去，短靴踏在地上“乓乓”响。

“给我来一份肉蛋炒粉。”

她在三人面前站定，对炒粉小哥说。

这会儿太阳已经坠落山后，周遭暮色渐浓，遥遥可见天空挂着轮月，因为临近十五，所以月亮颇圆，只是现在还未彻底入夜，月轮只散发着微光，不如深夜时夺目亮眼。

炒粉小哥瞧着面前的女孩，愣愣点头，就准备开火烹饪。

蒋嘉悦点了份粉丝，又向身侧的荷叶大叔买了只鸡腿。

鸡腿被放在铺满荷叶的木箱里，一拿出来就能嗅到荷叶的清香，又因为蒸的时间长，所以肉质特别松软，涮上辣酱汁，味道可谓极美。

蒋嘉悦就这样站着，右手握住鸡腿，看扎着围裙的小哥翻炒锅里的粉面。

先添上勺肉丝，再敲一个鸡蛋。

在这飘浮的烟火气中，有人驻足停留，翘首以盼。